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一霎微雨 作者:辛陌离 文案 案上梅花娇艳满屋淡香暗添 深红花瓣粘人亲她指尖 此花非路边春草 易安稼轩 谁见犹怜 水珠凝圆 映她双目如含轻烟 窥见屋角蒙尘一对纸鸢 勾起思绪万千 又生几丝闺怨 想起豆蔻随他 几户山水人家 已过待嫁之年 不见他骑竹马 儿时不懂爱情 低眸便含深情 恨他如此薄情 不受女儿真情 想来却是常情 爱情并非同情 同情不能长情 长情不需同情 易雨妾如果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拨弄七弦,我只愿暖阳拂我少年,不管窗外枯草连天,一霎微雨洒庭轩。 柳杀刀后悔留下书信让易雨妾等他,若不是他,生性倔强的易雨妾,她的锦绣年华,她的一片痴心,也不会荒废在一场苦等中,最终落得个花落人亡的结局。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雨妾,柳杀刀 ┃ 配角:顾子英,杨晓 ┃ 其它:爱情,亡魂,道士。 ================== ☆、楔子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时候当你看到某个画面或者,无意识地做出某些举动后,你会忽然生起一种熟悉感,仿佛就曾在梦里见过做过一般!   这世上有种人,死时会留下一些无法来得及完成的遗憾,心中有不甘,便要通过梦境向仍在世的人传达他们未竟的愿望,活人被指引着,来到死者留恋的地方,死者便借着活人的眼睛,替他们再看看这最后的不舍的人与世界。须臾之间,在世上逡巡的魂灵便化成一缕轻烟,往那黄泉道奈何桥飞渡而去了。   然而这世上仍有一些恶愿傍身的亡魂,久久徘徊在人迹罕至幽暗晦深的地方,藏着对某人深深的怨念,伺机等待着莽撞大胆的活人,往他们身上发泄浓烈孤独的仇恨…… ☆、一   一   “我就有过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做梦会梦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一样,又熟悉又神奇!”   学校外的新华书店,杨晓翻阅起一本流行小说,给身旁的室友兼闺蜜易雨妾念了楔子,自己却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也有过诶,不过科学家说这是即视效应,这书想象力还蛮丰富的!”   杨晓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听听这写得多好啊! 这本书本来就是最近很火的一部网络小说嘛,你呀就是把那些死板的理科书钻研太透了,就应该多看看这些玄幻的书,冲击冲击你那正得不能再正的世界观。”杨晓佯做了一个两指猛戳易雨妾双眼的动作,“恨铁不成钢”般地说到。   “哎呀!”易雨妾拨开杨晓的手指,屈服道;“好好好,我就买一本回去拜读拜读,看看这位……”,易雨妾瞄了一眼扉页,作者写的是“杀刀”,“看看这位杀刀大作家有怎样的能耐可以把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策反的!”   杨晓对于突然开窍的易雨妾深表赞赏:“对了对了,他还写过很多这种类型的小说,都是畅销书,身价不菲,关键是人还长得超级帅,天呐!长得又帅又有才华,叫别的男人怎么活?”杨晓双手捧住下巴,一脸花痴。“啊!”“怎么了?”杨晓突然尖叫了一声,安静的书店里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嘘!”杨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却又激动地猛摇易雨妾的手臂,压低声音喊到:“书上说,下周他要来我们学校签字售书,我就要见到男神了!”易雨妾被她摇得头晕,忙制止住她:“这不还有一周吗?瞧把你激动得。”她看了看手表,抬头说道:“时间不早了,回宿舍吧。”杨晓把书紧紧环抱在怀里,两人结了账,一路打闹着回去了。   书不算贵,二十一本,封面设计简简约约,大量留白,正中只一株开得正盛的梅花树,树下孑立着一位偏偏少年,正负手望着远方,似乎在等待某个人,水墨风十足。如果不是杨晓提前告诉过她这是一本玄幻书籍,她还会以为又和大部分的网络小说一样,描写才子佳人的爱恨纠葛。也是禁不起杨晓的强烈推荐,“雨妾!快翻开看看啊,抓紧时间,我这还有好几本呢!”杨晓一边敷着面膜一边嘟哝着催着。书不太厚,以自己一分钟一千字的阅读速度,说不定还能在熄灯之前读完。   闹钟的指针滴滴答答转动不停,熄灯前十分钟,易雨妾合上了书本,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内容嘛,还算引人入胜,文笔也还凑合,结局女主人公转世投胎和男主人公团聚皆大欢喜。“只是……”,易雨妾会心一笑“人哪有来生?” ☆、二   二   “人会有来生吗?”   窗外有半弦月,凄凄挂在檐角,院内的梅树止不住摇晃,枝桠相撞铿铿作响,冷风穿过树缝嗖嗖刮着,吹得屋内红烛一直闪闪灭灭。易雨妾僵坐在绣床上,念念有词:“我终是放弃了,再过七日,就是我双十生辰。”   “柳郎,你为何还不回来娶我?我恨你,我好恨你!”西风自是无言,只有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下落在刀背上啪啪两声,作为回响。   明万历四十年,繁华的京都突然出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这都城里易大学士尚未出嫁的小女儿易雨妾在自己闺房里自杀了。“不好了不好了!”婢女春莺慌张地从府中西苑里跑出来,易鹤亭正在书房里焚香晨坐,听见小女儿的贴身丫鬟的呼救,心中咯噔一下,忙奔出书房,“春莺,小姐怎么了?”春莺早已被吓得语塞,只得往西苑小姐闺房方向指去,易鹤亭有种不祥的预感:“女儿她……”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易雨妾房间里,只看到易雨妾僵在床上,早已断了气,左手还紧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床褥上被染了一大片血迹已经风干成血渍,细看那图案竟像一朵吐艳的梅花。易鹤亭头脑里仿佛受到暴击,踉跄退后几步,被赶来的管家扶住才勉强站稳,易鹤亭伤心欲绝,却听见管家说到:“老爷,您看……”管家将一张纸递给他,鲜红的颜色写着两行女儿的绝笔:今在人间不来相见,他日冥府莫要来寻!易鹤亭长叹道:”是我害了她啊!”沉痛良久,对管家嘱咐道:“将小姐穿戴好,吩咐下人,对外只宣称是小姐感染风寒!”忽而又哽咽喃喃自语:“女儿啊!”管家一一记下,似想起什么事,道:“老爷节哀,小姐这是不想嫁啊,只是这七日后……”易鹤亭闭目不住摇头:“唉,备下厚礼,随我去将军府赔罪!”   虽早已三令五申,却不知是哪几个多嘴的婆子摆些闲话时被外人听了去,不及两日,便是妇孺皆知了。“易学士老年得子,三个妻妾先后生下三个女儿,这大女儿嫁与吴大学士的大公子,这二女儿更是入宫做了圣上的嫔妃,只有这小女儿还未出嫁。听说啊这小女儿自幼聪颖,模样还万中挑一,最是讨那学士欢喜,你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会自寻短见呢?”城内的酒楼,几个闲客围坐大声聊着稀奇事,说到易雨妾身上来。   “你们看那家产,分与你我几辈子都挥霍不完,凡事也都有下人服侍着,真是想不通有何烦恼。”那人眼睛激灵一转,讥笑道:“你们说,向她那样的大家闺秀,快二十了都没许人家,莫是那方面出了隐疾吧?”旁人瞬间意会此话的含义,哄笑了起来,一个人用花生塞进说话人的嘴巴:“积点口德吧,这城西的易大学士,城东的顾大将军,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门当户对,易小姐前不久才被许配给顾大将军的小公子,谁想到这喜事一转眼就成了丧事呢!”“嘘,小点声!”有人突然制止了他们,几人往门外看去,只见易府的轿子匆匆往城东行去,几人忙噤声低头吃自己的饭食。邻座一位男子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把自己的斗笠帽檐压低,在桌上放了二两银子,起身出门尾随轿子而去。   易雨妾已经身死,顾易两家的婚姻只能作罢。城内的流言也悉数传到顾振藩耳朵里,对于面前这位差点成为自己亲家的“政敌”,顾振藩一改过往尖酸冷眼,却还抱有些同身为父亲的同情心。这门亲事,自己原是不乐意的,先不论易雨妾双十年岁仍待字闺中,坊间一些闲话影响府上声誉;且说自己与易鹤亭的关系,日后行事家中仿佛又多了个眼线。只是万历皇帝一纸圣旨将两家鸳鸯谱点下,如今易雨妾自杀而亡,倒让自己不至于落下一个违君命之罪。易家女儿尸骨未寒,顾振藩还是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之类的话;“学士不必自责,事已至此,还请节哀,至于圣上那里,老夫也会帮着学士说话,且保重身体!”易鹤亭丧女心痛,形神憔悴,寒暄几句就打道回府。   回府的马车在街上慢慢行驶,到黄昏时分方到学士府门外。一位戴着斗笠的男人站立在门前,正对着回来的轿子。“道士,”车夫喊到“要化缘到别处去。”   男人开口道:“易小姐仙逝之前,可有留下任何字句”   “嘿!你这道士,我家小姐仙逝与你有何关系?”易鹤亭在车里听见车夫喊到“道士”,心中一紧。小声训斥道“不可无礼!”车夫咽气下去,将轿帘掀开,扶易鹤亭下来。易鹤亭看到面前男人头戴斗笠,刚欲开口问他:“道长……”男人却抢先问道:“小姐她可有留下什么字句?”语气中更比刚前多一分关心与急切。易鹤亭当下便更加认定多半是从前那位故人,于是将女儿那血书一字不落告诉与他。天色暗沉,看不见男人反应。男人听完,突然一阵风飞身离去,远处只回荡男人清亮的声音:“小姐有怨,五日后再回来!” ☆、三   三   一觉醒来,易雨妾有些头痛。今天是星期六,本不用上课,杨晓还在埋头大睡。但由于自己与一个学长有约,要去图书馆共同商量一个老师留的课题,只好勉强爬起来,洗漱好带着一些书籍和电脑就出门去了。   “学妹!”顾子英站在晨晖里的图书馆门外,老远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看到易雨妾抬头忙挥手示意。易雨妾听到喊声,小步跑过去,微笑着说了声:“学长早。”“不早了,我占了座,抓紧时间吧。”顾子英比易雨妾大两届,在校研究生,他的导师这学期刚好给易雨妾授课,导师给的研究课题他竟找来还在读大二的学妹,只说是老师推荐。“怪就怪你太优秀咯!”杨晓听说这件事后学着蜡笔小新的口吻说到。易雨妾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明明亮亮又能看见外面的行人和景色,也没多余的话。被请来帮忙,易雨妾自然十分卖力,有条不紊地翻阅书籍筛选资料,不知觉间,窗外行人开始增多,已经快到中午了。用脑太久太多,易雨妾的头又开始微微疼起来,偷着揉了揉太阳穴。顾子英瞟见学妹的举动,停下手中的笔,问到:“怎么了?头痛啊!”易雨妾忙摆手:“哦!没有没有,只是有点……饿了。”顾子英顿了顿:“哦,这样吧,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么辛苦来帮我忙,快到中午,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啊?”易雨妾愣了神,顾子英见她有些迟疑,忙解释到:“没别的意思,就单纯想感谢你。”易雨妾实在没有食欲,只怪刚才找的什么破借口,只想早点回去休息。“不好意思啊学长,刚好有约了今天。”便委婉地拒绝了。被拒绝的顾子英一脸堆笑:“没事没事,那下次吧!”   两人告了别,易雨妾独自回到宿舍,顾不上吃饭,爬上床倒头又睡下了。杨晓见状,一头钻进易雨妾的被窝里,趴着身子对眼前闭目养神的易雨妾问到:“咋啦我的小妾?中饭也不吃了就又躺下啦?发烧啦?”杨晓将手放在易雨妾的额头上,又和自己的对比下,“没发烧啊!”杨晓自顾自的说着,易雨妾无精打采地睁开眼,说到:“没发烧,只是有点头痛!”杨晓睁圆双眼,挑了挑眉:“那个顾子英学长让你这么头痛?”易雨妾知道她话中有话,将她的头使劲按在枕头上面:“没有,你和他的思维一样奇怪。”杨晓一听来了八卦的兴趣,“他的思维?”还把“他”字说得特别重。易雨妾对她的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偏要请我吃饭,一个又偏来问他!”杨晓眨眨眼睛,凑近易雨妾耳边小声说道:“我看啊!”突然又离开耳朵,加快语速大声喊到:“他看上你了!”易雨妾觉得又被这小妮子“调戏”了,想起身教训她,却反被她压住双手,两人在床上嬉闹好久,都累得打不动了才停下来。杨晓拨开黏在嘴边的头发,气喘吁吁地说到:“好了好了,你说,你为什么头痛啊?”易雨妾经她这么一闹,头痛竟然有些缓解了。“也没什么,昨晚做了一个清晰的梦,醒来就头痛,也许是没睡好吧。”“什么梦,说来听听。”易雨妾于是将昨晚的梦大致描述了一遍:   “我梦见我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在一个非常诡异的山区里旅游,一个向导领着我们来到一条用泥土刚刚铺好的道路上边,而路的尽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那里好像有传出女人凄厉的号哭声,人群中有个小孩儿往那里面扔了一个戒指形状的东西,那戒指却越滚越大,向导大叫一声‘不好,不要回头看,快跑!’,我们于是赶紧往回跑,但那戒指滚到黑暗中时,小孩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的哭声突然就停止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把小孩吸进了黑暗中。我们感觉到那女人从后面紧追着,于是按照来时的路一直逃,却还是被那会飞的女人追上,那女人像鬼一样可怕难看,用她尖利满是血的牙齿咬向我。等我恢复意识时,我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一直在一些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飘来飘去。后来……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感觉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最后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就离开了,我把开始那小孩扔的戒指给吞了下去……” ☆、四   四   易鹤亭站立在冷风中,心想着道士的话,却是模糊不清。走进府门,来到女儿的灵堂前。易雨妾的灵柩暂时被安放在大堂之上。此时还有婢女为其守灵,易雨桐也在旁边站立。易鹤亭是朝廷重臣,两日来前来吊唁的官员络绎不绝,倒是很少有这样清净的时候。他不禁用干瘦的手慢慢摩挲这女儿最后的归宿。入神起来,竟站了大半个时辰。   二十年前,易鹤亭的小妾诞下他的第三个女儿取名易雨妾。但他的小妾在生下孩子后,举止变得疯疯癫癫,见到血便亢奋不已。府中常发现家禽的干尸,易鹤亭原以为是什么恶犬,直到一个夜晚亲眼撞见小妾在屋中疯狂吸食狗血,小妾抬头间,神色惶恐,但立刻变成了凶狠的模样朝易鹤亭冲来。易鹤亭惊得迈不动脚,慌张间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却是一形神枯槁的道士,三两下将发狂的小妾制服,正欲离开,恰好看到仍在易鹤亭怀抱中的易雨妾,大惊失色。掐指一算,乃子时阴气极盛时诞下,卦象里属极煞,可克身边一切姻缘。于是反复叮嘱易鹤亭,每日用母乳渗和处女的人血喂其服下直到七岁,若至十岁生辰时身体无甚大病,便是将咒解了。但切记双十生辰前不许行男女之事。易鹤亭被小妾吓得不轻,按着道士的话一一照做,还将见到今晚情形的下人散了些银子打发回家了,但那小妾似是失去了精魂,没几日就殒命了。自此易鹤亭更加疼爱易雨妾。待到易雨妾及笄之时,外人才知道他还有这么个貌若天仙的女儿。一时登门求婚的王官贵族险些将门槛踏破,易鹤亭都一一婉拒,就连易雨妾失魂落魄的那几年,也是时时警醒着生怕失了丝毫分寸。前月里,皇帝突然赐婚,将女儿许配给战功显赫的顾大将军的幺子顾子英,婚期则恰好定在易雨妾双十生辰。易鹤亭心想道士嘱托,庆幸过了涉险的日期。   “女儿啊,我刚遇见一位道士打扮的男人。言语之中仿佛是旧相识。我猜,是他回来了。你只需再等等,再等等。”   “你若不喜那顾子英,爹就算违抗皇命也要把这婚事退了,你尽管直言,爹什么都答应你,从不曾去料到,你为何会做了这般傻事。爹有错啊,爹有错啊!”易鹤亭老泪纵横,忽然眼前一黑,昏倒过去。易鹤亭伤心过度当真是断了肠枯了眼,最近又多操劳,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管家请来太医,经过两日调理身体有些好转,家中虽有大女儿操持日常大小事,自己却还是不放心,便下床吩咐下人去准备些女儿头七的祭品。   第二日黄昏,起了大风。门前廊间白绫,卷起呲呲的响声。灵堂内的纸钱被风刮得四处纷飞打旋,春莺手忙脚乱,努力将纸钱压住,又去将倒地的烛台和祭品捡起。   “春莺!”   仿佛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凉气。春莺听见有人唤她,疑惑地转头,发现并无什么人,视野里只几个门卫在收拾大院。又一阵风推来,春莺回身欲将祭品护住,突然撞见那刚点燃的香烛之上,袅袅摇晃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注视着她咧嘴对她哂笑。春莺感到全身的肌肤瞬间变得冰凉,本能叫了一声,便瘫到在地上。一时间大风骤起,灵堂里的东西被吹得七零八落。易鹤亭听见叫声忙赶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前几日那男人此刻却先他一步已在灵堂内,摘了斗笠,易鹤亭大惊:“果然是你!”男人没顾上他,只问着地上的春莺可看见何物。春莺却一直收腿往角落里缩去。男人看着春莺反应,不紧不慢的说道:“她回来了!”语气冷静而又笃定。易鹤亭不解盯着男人,却突然看见男人身后的春莺,飞快跳起,手拿匕首朝男人刺来。“春莺!”易鹤亭大呼喝止,男人意识到身后的危险,转身欲应对,却躲闪不及,还是被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右肩。“春莺”偷袭成功,抬头时看到皱眉的男人竟然有些错愕,男人见她愣神,忍痛一掌将她推开。“春莺住手!”易鹤亭伸手阻拦道。男人道:“她现已失了自由身,已不是春莺。”“春莺”后退了几步,又蓄势向前扑来,两人打斗了几个回合,“春莺”渐渐落了下风,被男人一掌震开之后,嘴里忽然凭空生出两排尖牙,张开大口朝男人咬来。   “姑娘!”   男人迅速将身上布袋取下,从里掏出一把黄色的符咒,大喊一声“起!”符咒于是腾空而起并排飘在空中,男人将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在唇边默念一句咒语,那符咒便立即生出夺目的光芒,将屋内的人照的闪眼,“春莺”也被光芒暂时逼停,男人又喊一声“定”,符咒齐齐飞向“春莺”,将她牢牢定在原地,此时春莺的脸与那易雨妾的脸交替在“春莺”脸上闪现,趁此机会,男人下意识抽出手中的七星剑,一剑刺向“春莺”胸口,在胸口处却又突然停了手,改为用掌,将易雨妾的亡魂逼出了春莺的身体。   “柳杀刀,好痛啊!”   男人收手,用咒语将易雨妾定在面前。春莺倒地不醒,男人叫几个胆大还未被吓晕的家丁悉数过来,将春莺抬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下易鹤亭,他与易雨妾三人,不,两人了!   “女儿!”易鹤亭声泪俱下,“你,你回来了?”   “爹!”易雨妾哽咽了,父女再见已是天人两隔,“女儿不孝!”易鹤亭抬起袖口不住拭泪,久久凝视着易雨妾,或许是人间最后一面。   “姑娘,你瘦了!”柳杀刀心疼道。   “你住口,我瘦胖生死与你何干?”易雨妾红肿眼睛,瞪向柳杀刀,触碰到柳杀刀眼神时又别过脸去。   “你为何不等我回来!我说过我回来我就一定会回来!”   “等我嫁给别人后才回来吗?”   ……   “你不该回来!”   “我不要你怜悯!”   “这七日里,你要受到太多酷刑,才有机会选择是入六道还是回人间,这些痛苦,你如何能熬过来?”   “我在人间受的痛苦,比地狱里不知要疼上多少倍,我熬过那些刑具,选择今日回来,就是要杀了你!”   柳杀刀沉默了,易雨妾突然升起一股物是人非的怅然,百感交集,早已不知是悲伤还是故人重遇时应该有的些许欣喜,眼前这心心念念苦苦等待却又“恨极”了的人啊。五年时光,自己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他再逢,支撑自己等他的理由,在匕首刺进手腕时,她以为那些缘由会与对他的情谊一样终于可以放过自己,不再日夜折磨着她。可她放下了一切的尊严,放下了亲情,在弥留之际却还是放不下他。她不信命,不信鬼神,她在赌,在赌他的承诺与对自己的感情,像想刻意引起心仪之人注意的少女,这一次她赌上她的性命。而如今看到他回来饱含疼惜与愧疚的眼神,她想似乎是她赌赢了,似乎她也该满足了,等了五年不就为了这一刻,眼泪在眼眶疯狂打转,她不用努力抑制,女鬼是流不出眼泪的,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眉宇间少了稚嫩与风趣,却多了坚毅和陌生,连不说话时仿佛也隔着自己几万重山,终是看不透了。   “柳杀刀!你不是捉鬼的吗?如何迟疑了,将我魂魄打散,让我永世不得超生,你又是功德一件。”   柳杀刀低语道:“姑娘,不是我想负你,是天命负了我,现离子时尚有半个时辰,你快回去转世为人吧。”   易雨妾听罢,竟觉得好笑起来:“来生?下一世我要是记不住你这般深刻的模样,那还有何意义?”   柳杀刀道:“师傅曾经告诉我,女人的恨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我知晓你心中恨我晚归,可如果是由爱生恨,我却希望你的恨更多一些。”柳杀刀念了句咒语,将易雨妾的禁锢解除了。易雨妾眼里闪过一丝温柔,随即又被杀意覆盖:“你今日不收我,日后我便是这世上的孤魂,我也不要你管。”转瞬间易雨妾化成一股轻烟往门外飞走,屋里弥漫着幽香而又清苦的梅花味道。 ☆、五   五   “完了?”,杨晓听得有些呆住了,许久没有听到下文于是侧头问到。“嗯。没了!”易雨妾如释重负:“醒来就头痛,不过现在好多了。”“天呐!”杨晓感叹到:“这又是魂魄又是女鬼的,真吓人,你这小脑瓜想得挺多啊!”杨晓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易雨妾的头。易雨妾笑着说:“还不是昨天看了那本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有些道理滴。”“嗯!”杨晓拱嘴深表同意,“好了好了,不聊他了,咱还是赶快去填报肚子吧。”易雨妾附和着,两人又收拾了一会儿,便手挽手去了食堂。   学校一共有三个食堂,这第一个食堂离她们最近,饭菜也比较可口。易雨妾点了最爱的糖醋排骨,杨晓则点了个大鸡腿,挑个空的位置坐下大快朵颐。正吃着,易雨妾听到有人轻声唤了声自己,抬头看见顾子英和另一个男生端着饭菜便坐在自己面前。“尴尬,才说和人有约,没想到在这碰见他。”易雨妾扶额,应了一声就低头扒盘里的米饭。杨晓会意一笑,便立刻明白易雨妾此时的想法,忙打着圆场说到:“看吧雨妾,我就说这窗口不错吧,早上叫你来你还不想来呢。”易雨妾也忙接下话茬:“是啊是啊。这不中午我就来了吗。”说完心虚地看了一眼顾子英,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常,倒是一边吃饭还一边微笑看着自己。杨晓心中暗自发笑;“看这顾子英学长长得斯斯文文,不算太丑,不过也要单相思咯。”四人无言吃了一半,顾子英突然有些激动地说到:“诶学妹,下周天有一部新的科幻电影要上映,听说特效特别华丽,有空吗?一起去看吧。”易雨妾尴尬地笑了笑,又在饭里胡扒,杨晓忙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呵呵呵,那个学长,真的不好意思,下周天刚好雨妾要陪我去一个签售会现场,实在是不方便啦!”易雨妾轻轻拍了拍杨晓的大腿,真是救场王。顾子英险些被呛住,掩口咳嗽两声,“这样啊,没事,没事。那真是不巧了。”“是啊!真是有些遗憾呢。”杨晓继续飙着她的演技。顾子英没说话了,把自己盘中的一块大鸡肉夹给易雨妾。“那先走了。”等两人走后不久,易雨妾她们也将饭盘端到了餐具回收处,说说笑笑准备去街上逛逛。收拾餐具的大妈接过她们递来的盘子,一脸可惜又略带生气地摇摇头,嘀咕到:“唉现在的孩子啊,一点都不懂得珍惜,你看看这多好的鸡肉。”   易雨妾是班级里的尖子生,模样也还出众,心仪者倒有几个,却都不能让自己产生男女之间的情感。顾子英五官端正,性格却有些呆板,有时候十分无趣。易雨妾遐想间,脑海里突然蹦出那夜梦里男人的模样,心神悸动,感觉可真真实啊。想到只是在梦里,现实里却再也见不到,心中还有些失落。眨眨眼睛,便也不想了。杨晓为了见到倾慕许久的大男神,已经开始一周魔鬼的变美计划,“真是疯狂的追星族!”自己本来不想去,可一想到顾子英那微笑着“含羞带怯”的脸,易雨妾突然还是觉得陪她去比较好。   校园签售会选择在十一月的十七号举办,地点则由校方安排在一个空闲的可容纳数百人的大报告厅。九点才开始,杨晓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俨然一副去相亲的模样。由于考虑到人数可能不受控制,早在一周前学校便开启了线上抢票的活动,杨晓手慢一张也没抢到,只好以交换易雨妾电话为筹码,拜托一个负责这个活动流程的学长“假公济私”,从内部多挤出了两张票来。急匆匆化了淡妆,杨晓拉着易雨妾往报告厅奔去,门票没有编号码,要想更近更快地见到男神,得要越往前坐才行。报告厅内已有数十人在等待了,杨晓平复了一下呼吸:”还好还好。人还不多,先找个位置坐下。”两人在第三排拣了个最里的位置,开始漫漫的等待。   九点过四分。易雨妾等得有些累了,人还不见来,便想起身回去看书。杨晓忙拉住她:“别急嘛,再等等。”易雨妾也觉得不好扫她兴致,又坐了下来。九点过五分,那个“假公济私”的学长拿着个话筒走上主席台,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欢快得说到:“相信同学们已经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了,那么准备好你们的掌声和尖叫了吗?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着名作家,柳杀刀先生。”柳杀刀姗姗来迟,终于在一群礼仪小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现场立刻沸腾了,嘈杂的议论中间杂一些惊叹声,柳杀刀在主席台入座,摘下墨镜,微笑着向自己的读者示意。易雨妾在攒动的人头缝隙之间窥见台上的柳杀刀时呆住了,“这,这不就是……”杨晓早已犯了花痴,对易雨妾耸耸肩膀:“怎么样,很帅吧,迷住了吧!”易雨妾蹙眉细想起来,鬼使神差的就从排队的长队伍里脱离了,杨晓大呼:“你疯了呀,咱好不容易排前面的。”易雨妾回过神来,撒谎到:“我本来就是陪你来的嘛,你排就好了,我,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便挽了挽鬓发,挤出报告厅。柳杀刀看见一个神色慌张的,不同于一直往自己身边挤的人群的却往门口跑的身影,皱了皱眉。主持人提高声调:“请同学们按照座位的顺序排好队,今天还有一个惊喜给大家。”杨晓还想叫住易雨妾,却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只能作罢了。“我们将从在场的同学中抽出一位幸运的同学,她,将有机会与柳先生,共进晚餐!所以请保管好你的门票,右上角有独一无二的数字号码,我们将随机抽取。好的,我宣布签售会正式开始。”人群又炸开了窝,人人都渴望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杨晓盯着男神,“天呐!”   易雨妾挤出人群,舒了一口气,在走廊里踱步着。好奇心与疑惑在不断折磨着她。“怎么就那么像呢?”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决定再去门口望一眼。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侧半个身子往台上看去。柳杀刀时而低头签字,时而抬头对人微笑。易雨妾身子继续前倾,真想观察个仔细。柳杀刀空闲间忽然朝门口看了过来,易雨妾仿佛是行窃被抓个现行,慌忙将头缩回,心扑扑直跳,连耳根都红得发烫。“做贼心虚”,不等杨晓出来就急忙跑回宿舍。易雨妾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想起前不久看的柳杀刀的书中,描写女主人公现实里见到男主人公时的片段;“之前在梦里见过,此番初见只当重逢,一见如故。”这个画面与今天真是十分神似啊,易雨妾想。   “雨妾雨妾雨妾……啊啊啊啊!”易雨妾神思被杨晓由远及进的尖叫打断,一连答应数声。杨晓几乎一路不歇,从报告厅冲回来,撞开门。像一头奔跑的小鹿扑向易雨妾,给了她一个十足的熊抱,又在她脸上啪啪狠狠亲了两口。把门票扬在空中,大喊:“哈哈哈,我可以跟男神吃饭啦!雨妾。” ☆、六   六   易雨妾被易鹤亭保护地极好,然而这种保护也像是一种“囚禁”,平日里就在书房里读书写字,也只许在府内玩耍,遇到些为官或想为官的登门拜访才可碰到几个陌生人,但也是绝对不许私自与他们说话的。儿时要喝些怪味道的水,如今还要整日听些父亲“不可乱跑,不可向外人说是易府小姐”的叮嘱。两个姐姐长她几岁,生性静柔,只爱些绣花作画的高雅趣味,与她们也玩不长久,易雨妾儿时虽与大姐关系最是亲密,常常说些有趣的悄悄话,但大姐不久就许了人家搬了出去,易雨妾便更加不知如何消磨时光了。大姐易雨桐出嫁那天,易雨妾溜进大姐的房里与她说话:“姐姐,你将这红布盖上是为何?”   “姐姐被许了婚事,马上郎君要来迎我出门了?”   “婚事,那是何事?”   “是人一生的大事,姐姐的后半生就要交付与他了。”   “后半生,长吗?”   “姐姐也不知。”   “他是谁?是被姐姐称作郎君的那个人吗?”   “是的。”   “那妾儿也会有吗?”   “你还小,等长大,就会懂了。”   ……   易雨桐嫁出去后两三年,易雨妾尝到人生里第一次思念的滋味,却是四周寂静自己又十分孤独时念起姐姐的好来,偷偷掉了几次眼泪。但孩子心性,不久后想念也便淡了。易雨妾长到十四岁,豆蔻年华,风姿初成,玩心遂起。在易府呆得久了,也是厌倦了。一日趁易鹤亭上朝之际,从春莺那“威逼”来一套她的衣衫,悄悄换上从府上后门溜了出来。春莺心中胆怯,自然寸步不离小姐。易雨妾从戏里获知这外面的世界,今日初见,比府中更是繁华热闹。行人模样百态,服装各异,摩肩接踵。街道上不停且大声的叫卖使她兴奋不已,不断在人潮中穿梭猎奇。春莺生得娇小,被行人一撞一挡,竟跟丢了小姐。春莺既着急又害怕,又怕暴露小姐身份,不敢以小姐之称寻她,一时又不知唤什么,只得边走边寻。   易雨妾被一个小贩的模样吸引,那人额头奇大且平,远观还以为额头上挂着棋盘。易雨妾指着他的头直呼奇异,伸手便想摸摸,小贩后退躲开,陪笑道:“嘿嘿,姑娘,我呢自幼生了一病,自后便是这幅长相,您呐摸不得摸不得。”易雨妾缩手噘嘴,低头随意翻动起小贩摊上的金银玉器来。小贩打量起易雨妾,虽然是丫鬟装扮,但生得确是肤白面润,不像是干过端茶送水的细活的人。便私自揣测,莫不是哪座大户人家的小姐的贴身丫鬟,出来给小姐挑些把弄的玩意儿。便一脸堆笑道:“哟姑娘,我这摊上的东西可还能入您眼,您来这可是来对了,您且挑选着,这都是最新最流行的款式,若没有心仪的,还请移步到我身后这店里,各式各样的物什包您满意。”易雨妾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语速如此之快,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里看,装饰小气,也不像有何宝物镇店,便想离开。小贩忙叫住她:“诶姑娘别走啊,还有好东西您还没看到呢。”说时从摊下取出一个盒子,将盒子打开拿出一个玉镯递给她,道:“您看看这玉镯,包浆圆润,成色剔透,那是上等品啊。”易雨妾接过来,仔细端详起,只觉眼熟,却不知在哪见过,良久终是忆起来了。这玉镯确是一直呈放在自家书房中的物什,原是一雄一雌一对,雄的雍容大气,雌的精致小巧,父亲还叮嘱过家人不可随意触碰。为何这雌的单着到了此处?   易雨妾道:“我且问你,这玉镯从何而来?”   小贩道:“姑娘识货,这玉镯是我从一位汉子那收购而来,价钱十两。您若买,我便原价卖与您如何?”   “十两?”易雨妾只知买卖需要钱财却并不知十两是个怎样的数目,便问道:“十两多吗?”   小贩转了转手中的盒子,歪嘴道:“也不多,十两啊可以让小户人家吃上一年咯。”易雨妾又琢磨起小户人家的定义,不太清楚,于是先不理会这雌玉镯的经历,只管买下,若真是家中的宝贝,被他人买走可就麻烦了。此时才突然想起春莺来,四周寻找,不见踪影。便回头与小贩商量道:“我知晓了,那这物我便收下了,明日再遣人送与你钱,如何,大棋盘?”小贩一愣,盯着面带微笑的易雨妾,竟像突然醒悟似的,想到她必是来捉弄自己,枉费这么久口舌原来没带钱。于是一把夺过易雨妾手中的玉镯,骂道:“敢情您是来戏弄我的,告诉您,您啊没钱请这边走。”又小声嘀咕道:“毕竟是个丫鬟,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易雨妾不知怎么解释和回嘴,气得直跺脚。差点性子上来险要回身叫府上家丁来将小贩好好教训一顿。生气间,听见有人说话:   “姑娘莫气,莫要与这些商贩一般见识,不就十两银子,这就随我去取来如何?”来人身形高大魁梧,比府上家丁更甚。高庭剑眉,鹰鼻薄唇,最具辨识当属眉间一颗大痣,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玉面郎君。易雨妾看得呆了,小贩讥笑一声,边摇头边用布擦起玉镯。“姑娘?”易雨妾回过神来,答应道:“好,好啊!先谢公子!”   男人一路不说话,只是时而回头微笑引着路。易雨妾游思,不觉身旁人已越来越稀少。男人故意不往人多热闹处走,偏往偏僻处带,易雨妾生性纯真不觉有诈,走了小半会儿,男人终是在一偏僻角落里停步了。男人继续勾唇微笑,用手指着角落边一座木房:“姑娘请。”易雨妾便推门进去,进屋四处打量,共有两个房间,而入目仅一床一桌一凳而已,易雨妾便立刻想起了“大棋盘”口中的“小户人家”,男人稍后跟进门顺手将门反锁上,易雨妾闻声回头,   “不知公子所说的十两在何地,我有急用处。”   男人轻蔑笑了声:“你急,我却不急。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找银子。”   易雨妾不知他话中含义,却看到男人一脸狡黠往自己走过来。“公子此话何意啊。”男人不答,只继续往前走着。易雨妾有些害怕,一步一步往角落退去,终是推到床边了。于是又小声试探道:“公子要做甚,我,我只是想借十两银子。必定,必定加倍奉还。”男人开口道:“我不要你加倍奉还,只要你这又光滑又滋润的身体。”很快便走到易雨妾身边来,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往易雨妾侧脸摸去。易雨妾恍然醒悟了,哪里有十两影子,原来是想轻薄自己图谋不敬。已经被逼到床边无路可退,易雨妾也顾不上父亲的那些叮嘱了,侧头喊到:“我是易府千金易雨妾,不可,不可无礼!”男人大笑起来:“好可爱的小姑娘,倒是很合我的口味。”易雨妾盯着男人靠得越来越近的手,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之类的成语,真是不知有何办法脱身了。只能闭眼大呼“来人啊!”   “咳咳咳。”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头顶传来,男人一惊,抬头往房梁望去,却是被一坨又烫又粘的东西掉下来劈脸盖住。男人胡乱将东西拔下,一看原来是一只温热的烧鸡,愤怒地将烧鸡摔在一旁,便指着房梁大骂道:“柳杀刀,又是你!”被唤作柳杀刀的少年从房梁一跃而下,稳稳落地,站立在男人面前。男人骂道:“你小子天天来坏我好事,今天非扒了你皮。”柳杀刀忙摆手道:“别别别,董大哥您消消气,我可不是故意的。”男人道:“不是故意?那你这烧鸡从哪里来,还心安理得坐在我房间里?”柳杀刀道:“这不是最近囊中羞涩吗?想着董大哥您凭着这么一副绝好的皮囊从许多女子那骗了……赚了不少银子。便过来向您借点钱,买个烧鸡吃。这刚咬下一口,只听见这小姑娘一声尖叫,险些将我噎死。”易雨妾疑惑地看着柳杀刀,听他与男人这么熟练的对话,应该是旧识了,心中大呼不好。柳杀刀看起来应与自己一般大,却称自己为小姑娘,易雨妾蹙眉微怒,十分想念起春莺来了。男人气急败坏:“借?你这是借钱吗?直接从我家里取走,你这是偷。”柳杀刀辩驳道:“我这可不算偷,这烧鸡我还没吃呢,刚才给你你又不要,现在被你扔在地上了。你自己的钱你要觉得可惜,就捡起来吃了呗。”易雨妾本来有些生气,听到柳杀刀这么一番歪理,觉得胡来又有些可爱,不觉笑出声来。男人听到笑声回头盯她,易雨妾十指指尖紧连,忙遮住嘴唇。男人仰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火;“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次算我倒霉,赶紧滚滚滚。”柳杀刀偏头看了一眼一脸惊恐的易雨妾,笑道:“董大哥你这次的眼光可比以前都要好。这小姑娘。啧啧啧,好,您慢着。我这就走。”说完,柳杀刀提步朝门口走去。易雨妾慌张发声:“诶?公……”男人转头瞪她一眼,易雨妾却终究是不肯放掉这最后的机会,又喊道:“公子,救……”“诶?”柳杀刀一甩头学着螃蟹步行回来,男人大呼道:“你又要干什么?”柳杀刀在房里边踱起步边打量着易雨妾,易雨妾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他忽然站定换着一本正经的口吻说道:“我看这位姑娘生得实在美丽,莫不是上天旨意让你我今日相遇?”男人握紧拳头,“学我好玩吗?我打死你。”男人举着拳头挥舞过来,柳杀刀灵活一闪便闪到男人背后,对着男人的臀部抬脚狠狠一踢,男人踉跄“五体投地”。但很快撑地跳起,转身又是一拳抡来,柳杀刀手指并拢放在唇边,“定。”男人的拳头瞬间在离柳杀刀眼睛几寸处停住了。易雨妾直觉神奇。柳杀刀满意地点点头,捏了捏男人俊美的脸庞,道:“董大,小爷我就不陪你玩了啊。”说完便嘴角轻扬,云淡风轻似的信步出门。“柳杀刀,你给我解开,有本事不用这妖术。”男人口眼歪斜,破口大骂。易雨妾听到柳杀刀的脚步身渐行渐远,反应过来,对着男人做了个鬼脸,忙追上柳杀刀去。   柳杀刀负手大摇大摆地走在乡间小道上,身后的易雨妾手捏衣角小心翼翼踩着泥土。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不断穿过凋败的树下和荒草沙丘。萧寂山野无人家,四野阒然,偶尔只听见山麻雀在叽叽喳喳的私语。终是到了一颗梅花树旁,正值深冬,梅花吐蕊清香扑鼻。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师傅不准我近甚女孩。”柳杀刀把嘴里叼着的树枝吐掉,回身对易雨妾说道。   易雨妾原想着柳杀刀还要走多久,他突然说话险些惊住,忙行礼道:“刚才多谢公子搭救!”   柳杀刀道:“没事,那董大本就是一个情场骗子,骗了不少女孩,你莫要上当!”   易雨妾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和那男人无何关系,只是有事相求才误入险境的。”   柳杀刀看了看一身丫鬟打扮的易雨妾,道:“没有最好了,你刚说你是哪府的小姐?”   “易府,城西易鹤亭学士乃是家父。”   “哦!”柳杀刀点点头若有所思,在梅树下坐下来,靠着粗壮的梅树干,将双手枕在头后,直望着浑远的天空。易雨妾见他没有答话了,小心走过去,便也挨着柳杀刀坐了下来。   “公子是想到什么吗?”   “没有啊……你也不要叫我公子公子了,我叫柳杀刀。”柳杀刀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布,打开方布拈起一块糕点递给易雨妾;“这是梅花糕,尝尝?”易雨妾接过小口咬了一角,柳杀刀大口吞着糕点,天色晴好,微风清冷,偶尔有几朵淡黄的梅朵落下来。   “柳-杀-刀?”   “我师傅姓柳,就是我父亲,平时他只许我叫他师傅。我师傅呢又有一把杀性极重的刀,便随意取了这名字。”   “原来是这样啊,我叫易雨妾。公子……你可莫要向别人提起来,父亲可从来不许我出家门,更别提与陌生人相识了。”   “我没有何说话的人。”   ……   “你刚才用了什么方法?把那男人一下就定住了。”   “嘿嘿,那可是我家的独门秘籍,只有修炼过的道士才会哦。”   易雨妾疑惑地盯着稍显得意的柳杀刀,眼神朝他身边越过去,望见了身后一座破庙,道:“那这么说,你是道士?那我便懂了,那是道士的法术。我曾在书中见过的。”   柳杀刀微微点头。   易雨妾指着那座庙,问道:“那为何身为道士,要住在这庙里啊?”   柳杀刀也愣住了,半晌答道:“这个……我也不知,生下来便在此生活,不过,管它是庙还是观,此处又无何和尚,有住处好过没有。”   “那你们真如书上所说……可视一些秽物……”易雨妾刚想到便已有些害怕,却还是十分好奇。   柳杀刀听出她渐渐弱下去的语气,知她实不胆大,便坏笑道:“能啊,你可想看?”   易雨妾不解望着柳杀刀,明白后大惊失色,慌忙用双手捂住眼睛:“不不不不不,我刚乱说的。”柳杀刀大笑起来,许久终于停下,戳了戳易雨妾的手肘让她把手放下来,道:“这是天机,原是不可随意与你说的,不过我可告知你一个方法。那灵魂在世间飘荡,飞过之处会留下一些淡浓不同的气味,这气味乃是魂魄之主生前最喜爱或最亲密之物的气味。”易雨妾闻言缓缓将手放下问道“果真?”“不骗你!”易雨妾心中想到过去读的书中一些夫子的话,诸如孟子的浩然之气,王仲仁的元气精气,大致与柳杀刀口中的灵魂类似,虽不敢再深问下去惧怕却也少了几分。正欲说话,那庙里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柳杀刀,你在跟谁说话”不一会儿又似口含某物嘟哝着喊:“你,你,我的酒呢?”柳杀刀大声答应着:“没呢,这就来。”便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声说道:“你不要害怕,我师傅又喝醉了。你可识回去的路?”易雨妾点点头:“我也该回去了。”柳杀刀嗯了一声,从梅树跟下挖出一坛酒,颠了颠,笑着走向庙内。“那,我能再来找你吗?”易雨妾小声问道,柳杀刀似乎没有听见,径直推门进去了。易雨妾歪头默念道:“柳杀刀,柳公子,这名字真是与长相太不符了。”   易雨妾小步跳着蹦着,辗转过几条小道和小巷,果然又听见了喧闹的人烟,她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卧蚕里带着笑意,整理整理衣衫,往家里走去。春莺在大街上苦苦寻了大半个时辰,酒楼,客栈,甚至有些风月场所都进去问过了,也没一点小姐的影子。她生性胆小,寻得久了,急得在街边檐下抽泣起来。春莺蹲的街边檐下,却是离原先那卖玉镯的小贩摊边不远,哭声偶然被小贩听到,小贩虽贪财,那却是天下商人共有的本性,本心还是善良的,见一瘦小的陌生女孩哭得实在伤心,又在自己的摊边,便试着向前询问。春莺只好说是与自家姐妹走散了,小贩看着春莺的衣服,貌似在哪里见过,正苦苦回想。却听见摊前有翻动玉器的声音,有生意了,也顾不上这小女子。两个大跨步跑上前去,来人是名少年,体型尚小,瘦峋文弱,正将那玉镯在手中把玩,面露喜色。身后两名大汉持刀左右站立,小贩认准少年来头不小,刚欲说话,其中一个大汉此时走上前来,两手将一件貂皮披风披在少年身上,少年把玩着的手突然僵在了空中,脸色变青,肩膀一抖,将披风抖落在地,大汉低头忙拾起来,少年朝大汉肩膀踹去一脚,怫然道:“穿什么穿?本公子有这么弱不禁风吗?”大汉忙赔礼磕头:“属下错了,少爷饶命,只是夫人……”少年鼻孔出了口闷气,小声咳嗽了起来,不等大汉说完,衣袖一挥对小贩斥道:“五十两,本公子要了!”小贩两眼发光,连连低头诺诺道:“好好好,少爷您慢走诶。”另一名大汉远远扔来一个袋子,小贩忙伸手小心接住,迫不及待扯开袋子,看到里面的五十两银子,心中计算着四十五两的差价,头上的“棋盘”都笑得快扭曲变形了。   “喂,大棋盘!”易雨妾走至摊前,朝小贩白了一眼,春莺终于是看见小姐了,从檐下冲过来就栽进小姐怀里哭了起来,仿佛是死别又重逢一般,易雨妾捏了捏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头,终是将她给哄得不哭了,道:”诶,不哭啦?”春莺抹抹眼睛,委屈道:“小……你可是把我寻苦了。”易雨妾道:“好啦,跟你商量个事儿,借我十两银子。”春莺抬头道:“怎么了,在府上莫说十两银子,就是一百两您随便一吩咐便能得来。可我一时哪能有这么多啊?”“哎呀!”易雨妾失望得嗔了一下,转头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威胁”小贩道:“你听见了?你把玉镯保存好,我待会儿就来取,哼!”小贩将钱袋别入腰间,摸摸下巴,道:“哟,这身衣服我可算想起来了,原来是刚才想赖账的小丫鬟啊,告诉您吧,您买不起人公子哥可买得起,玉镯啊,刚被人公子哥五十两买走咯。”易雨妾睁圆双眼,向春莺求证,春莺点点头,道:“我刚看见有人买走了一个神似府上奉着的玉镯,那人,好像是城东顾将军府的小公子,顾子英。” ☆、七   七   柳杀刀结束了新书签售会后,又遵着主持人要求,在一个箱子里随意抽取了一个纸筒。主持人念出上面印着的号码后,一众迷妹忙低头翻看自己手中的门票。一个短发女生突然尖叫起来,高扬门票,大喊:“是我是我!”柳杀刀朝她点头,其他女生叹叹气耸耸肩,怀着羡慕和失望间杂嫉妒的眼神,三三两两走出了报告厅。杨晓努力抑制激动,用手紧捂着嘴,却是难以掩饰怎么也不能停止的笑容。在主持人招呼下,上去留了电话号码,依依不舍看了一眼男神,便奔向宿舍迫不及待要告诉易雨妾这个好消息。柳杀刀婉拒了校方要为他举办欢迎宴会的邀请,只说是还有通告,便独自开车回了家。家中大金毛听到主人回来,停下撕咬玩具的嘴,在柳杀刀脚边不住撒欢,柳杀刀蹲下逗了大金毛一会儿,随便吃了点东西,泡好咖啡,打开电脑,准备完成自己下一部小说的第二章,“该安排他们相遇了。”柳杀刀十指伸开摊在键盘上,想着主人公初遇时的情节,却不时回忆起来下午的场景,那个匆匆跑出去的女孩的慌张神色,想来应该是和那个幸运女孩是一起的,柳杀刀将手放在唇边,会心地笑了笑。   杨晓幸运地成为几百分之一,手舞足蹈给易雨妾讲演起来当时的场景,兴奋快要失去理智,易雨妾使劲按住她肩膀,定睛看她:‘打住,晓儿啊冷静一点,见男神固然重要,可别耽误了学习?”杨晓一扬头:“我知道知道,不就挂了体育吗?我等通知再重跑就是了,总不会时间要冲突吧!”杨晓一脸轻松,仔细端详起门票来,真想有抱着睡觉的冲动了。易雨妾突然坏笑起来,故意逗她说到:”嘿嘿,说不定真要哦。”杨晓抬手想要打她,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拿起来翻看短信,表情却突然冷了。易雨妾见他半天不说话,凑上前去看了短信,眼神复杂地望着铁青着脸色的杨晓。“我我我,乱说的!”杨晓本以为多年的梦想就要美梦成真,只差临门一脚了却被该死的补考给阻止。委屈也不是,愤怒也不是,抱着易雨妾就号啕大哭了起来。易雨妾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替她感到惋惜。杨晓抽泣着哭诉:“这什么命啊,天呐!这么好的机会我不想放弃啊!”说完突然停止颤动着的身体,抬起头来,眼含泪花:“雨妾!要不,你替我去吧?”“我这,这不太好吧!”易雨妾望着还在抽泣的杨晓,仿佛下一秒就又要添上一道被拒绝的伤痕,忙用宠溺又害怕的语气哄道:“好好好!”“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你你多拍点照,多问问他的爱好,还有,不要喝酒,你有心肌炎,不要太兴奋了!”又仰天长叹道:“我的男神啊!”   易雨妾无奈受了这么一份差事,想象到将与柳杀刀一起吃饭的情景,或许会尴尬,或许不会说话丢了人,竟有点莫名的忐忑,还特意去网上搜了搜如“如何与男生约会”的帖子。“吃个饭而已!”她为自己鼓劲。   终是到了约定的日子,这天星期六下午六点,易雨妾简单梳洗一下,披了件浅黄色呢绒大衣,拿着杨晓的手机去赴这场原不属于她的“约会”。地址是柳杀刀挑选,离易雨妾学校不远一座广场内一家牛排店。柳杀刀见到易雨妾时,笑容变为震惊后又微笑起来,易雨妾微笑着打招呼,又想起上次“偷窥”险被发现的糗事,不由得心虚脸红。柳杀刀从容许多:“没想到是你!”   易雨妾自己在柳杀刀对面坐下,“你好,我叫易雨妾。那个,我同学她临时有事儿,我替她来的,你不要介意。”   “没事,能跟这么美丽的女孩吃晚餐是我的荣幸!”   ……   “哦,我看过你写的那本小说,写得很好!”   “你说,哪本?”   “就是那本,《半生寻一颗梅果》”   “那本啊,我自己还有些不太满意,不过读者喜欢我很高兴。   用来观赏的梅树只会开花,花香沁睥,果实却从不轻易被人发现。”   “是吗?观察得真仔细,怪不得那本书写得很真实,不过我倒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不相信人有来生!”   “我也不信!”   “那你在书中……”   “其实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梦的内容书中都有,醒来后怅然若失,便发散了一下。我许多小说的情节都来自做的梦,梦太神奇太神秘,它是我的灵感。”   “是吗?那还真是……”   ……   “不介意冒昧问一句吧?”   “嗯!”   “签售会那天,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吗?后来看你在门口徘徊,又为什么不进来?还是……”   “没没,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怎么说呢?”   柳杀刀喝了一口水,泯泯唇。“有些失礼,我总觉得,你和我梦里有个人很像!”   “嗯?”易雨妾匆忙抬头。   “先生您点的牛排!”   服务员把盖子揭开,七分熟的牛排在盘里发出“呲呲呲”的响声,蒸腾升起的雾气横亘在柳杀刀与易雨妾之间,易雨妾和柳杀刀隔着朦胧的水汽对望了一眼。   “二位请慢用!”   “谢谢!”   “谢谢。”   “请吧!”   “谢谢……”   两人只管低头吃着,再无别的话,使力切割牛排时刀叉与盘摩擦的声音也显得突兀。旁边一桌一对学生情侣你一口我一口相互喂食。两人静默着吃好,柳杀刀要送易雨妾回去,路程不远,易雨妾没有拒绝。   易雨妾担心身边的大明星在学校被人认出造成轰动,特意选了一个较远的人少的校门。初冬夜晚,长街灯火璀璨,树影把来往行人映的模糊又鬼魅,易雨妾和柳杀刀一前一后,一矮一高,不断走过明晦流转的水泥石板。   “有点冷哈?”   “还好。”   ……   “你说你叫易雨妾?”   “嗯!很普通的名字……”   “我听说宋朝林逋有‘梅妻鹤子’之好,莫非令尊要效仿林逋,以雨做妾吗?”   “我爸啊,他……”易雨妾一怔,“他可能,没想这么多。那你这笔名有什么寓意吗?”   “柳杀刀,这是我的真名。随父姓柳,‘杀’‘刀’二字合起来就是‘刹’字”,家父提醒我要珍惜时间。”   “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你很有才华,要是在古代,一定是个风流才子!”   “你可真是太抬举我。”   路程比平时显得有些短了,学校西南门外,易雨妾站定,回身说到:“就到了,宿舍不远了,今天真是感谢你,请我吃饭还送我回来!”   “没事,应该的,希望能再见到你!”   ……   “好香的梅花啊?”   “哪里有梅树?”   “是吗?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易雨妾颔首微笑,往宿舍跑去。突然想起杨晓的嘱托,一拍脑门,“遭了,照片也没拍,这小妮子那不好交代啊!”柳杀刀借着路灯光看看周围,没看到一棵梅树,又闭眼嗅了嗅,睁眼目送易雨妾跳跃着的身影在宿舍转角处消失了,脑海中那第二章的情节突然也有了灵感。 ☆、八   八   易雨妾憋了一肚子的气,但也不好直接表露。那个玉镯若真是家中之物不假,是必要回来的,或许是被哪个贪财的下人偷了出来,才导致本是一对的东西分散两地。易雨妾心结郁结,思来想去,心生一计,喜上眉梢。   买了玉镯的少年眉宇紧锁,脸色阴沉着走进了将军府门,刚跨进门槛,一位身形高挑健美的妇人从侧廊走来,唤住他:“英儿,又去何处玩耍了?”“母亲!”顾子英站定向妇人行了个礼。妇人走至顾子英面前,会心一笑,斜眼看了看护卫手中的风衣,边接过来边说道:“如今啊,正是寒冷天气,为娘怕你受寒特意织了这么一件风衣,怎么,倒是怕手下冻着了?”两名护卫闻言立刻跪地:“是小人不懂事!”妇人为顾子英仔细披上,平静道:“没事了,退下吧!”护卫躬身退下,妇人见下人们走远,低头道:“你父亲和哥哥们平乱归来,现正在朝廷上复职领赏,你也莫要乱跑,备好功课且等他们回来!”顾子英拱手道:“英儿知晓。”妇人见他手中怀着一个镯子,伸手拿过来仔细端详起,眉头一紧,忽然又轻扬一下嘴角,顾子英道;“母亲若是喜欢……”妇人把玉镯又递给他,笑道:“喜欢倒是喜欢,不过一个赝品为娘要来何用?”顾子英意识到自己五十两只买了个假货,当下便恼怒起来,握紧拳头,将手高举,把那玉镯使劲向地上砸去,只听一声清脆,玉镯当即断成两半,妇人抚摸着顾子英的头,并排朝里屋走去:“为娘平时如何教你,莫要因这些小事伤了身体。”回头对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会意将地上玉镯捡起来小心包好,塞进怀里。   易雨妾与春莺蹑手蹑脚地穿梭到了西苑庭院里,倚着棵桃树放松下来,易雨妾道:“你去书房悄悄看看,看玉镯是否只有一支。”春莺答应着,转身离去。易雨妾嬉闹半日有些乏了,捶捶酸痛的脚,抬脚往房里走去,却是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长廊那头莲步移来,“姐姐!”易雨妾心中欢喜,亲昵唤了一声,姐姐自从许配给吴世伯的大公子后,便是要每隔几月才能见一次面。易雨桐应声刚看过来,易雨妾已跑至姐姐身边,软软抱住左右磨蹭,姐妹重逢十分亲密,寒暄良久方才松开。   易雨桐见她丫鬟装扮,问道:“你又做何把戏?”   易雨妾搪塞道:“嘿嘿嘿,我跟春莺玩呢!”   易雨桐没有多疑,道;“你呀倒是安分点,我这次回来是要组织你的及笄礼的,都要成年了还像个小孩子!”   易雨妾道:“及笄礼?父亲不是不许我见生人吗?怎么了,这下藏不住我啦?”   易雨桐敲敲她脑袋,“父亲过去这么做自是有他的道理,如今你虽未婚配,可你还想一辈子都藏在这府里?”   易雨妾瘪瘪嘴:“我又没忤逆父亲,再说了,这府里又闷又无聊,我倒还盼着能出去逛逛走走呢,外面的人不见得全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坏人,你看我今日不就……”,   “嗯?”易雨桐盯过来,道:“今日怎么?”   易雨妾庆幸没有说漏嘴,呲着牙齿撒娇道:“没有没有,姐姐好久不见,外面风大,咱们去屋里细谈及笄的事好不好啊?”   易雨桐笑道;“这及笄礼对你而言可是大事,等你生辰要好好筹划……”边说边朝易雨妾闺房走去。   春莺来到书房门口,听下人讲老爷正和李升彦学士下棋,便在门口等候,却是到了正午还不见出来,借着给两人奉茶的机会进得屋来,偷偷瞟了原来玉镯摆放的地方,果真只有那雄的一支孤零零奉着。真是奇怪,前日自己打扫时还见得两支,看来那支雌的是被顾府人买走无疑了。奉了茶寻个空子赶紧向小姐禀告了。易鹤亭出了书房,遣下人送走李升彦,似有琐事缠身面色凝重,两个女儿一同到面前请安,又喜笑颜开,围坐桌前话起家常来。易雨妾为易鹤亭斟了一杯茶,又绕到父亲身后为父亲揉捏起肩膀,易鹤亭笑道:“今日为何如此殷勤啊女儿?莫是有何事要求为父?”易雨妾道:“没有啊,女儿见父亲与那李世伯下棋下了几个时辰,恐是乏了,想给父亲减减劳累嘛!”易鹤亭捋着胡须爽朗笑起来,转头对易雨桐说道:“你看看你这妹妹,话比蜜甜。说吧!”易鹤亭回头望着易雨妾,“又打什么鬼主意?”易雨桐接话道:“爹你就是把她给惯坏了!”易雨妾嘿嘿笑着:“爹,我前几日在书房做功课,偶然看见了一对玲珑剔透的玉镯,样式气度皆有别于他物,那是何由来啊?”易雨桐心中笑道;“公子人如玉,这小姑娘莫是下午听我讲了婚配的事,动了春心?”易鹤亭自是知道女儿话中所描绘之物,双手抱拳向空中行礼,道:“承蒙先王恩赐,将那一对龙凤镯赐予为父,既然女儿你今日问起,不妨请来与你共赏一番。”便遣春莺去书房取来,易雨妾使了个脸色,春莺会意离去,不一会儿,只听见春莺从书房方向传来喊声:“不好,不好了!”   春莺双手捧着那只雄玉镯跑进屋内,双膝跪地将玉镯高高举过头顶,慌张道:“老爷,奴婢就只看见这一支了。”易鹤亭起身接过玉镯,眉头紧锁不露声色,冷静问道:“没有看错?”“奴婢看了几遍,没有看错!”易鹤亭挥挥手,示意春莺起来退至一旁,自己在房里踱步着,迅速招来几个家丁将平时进过书房打扫整理的下人婢女们悉数招来一一审问。终是在问到一位李姓下人时发现端倪,那下人惊恐万分直冒冷汗,被易鹤亭一问漏洞百出。露出马脚,只得从实招来,将如何见财生意偷出玉镯又卖与小贩换取五两银子的过程和盘托出。“老爷饶命,小的,小的下次不敢了。”易鹤亭遣家丁把小贩寻来,易雨妾怕被小贩认出暂时隐去了,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父亲问话,看到小贩踧踖不安的样子十分好笑和解气。小贩将玉镯于今日卖与一公子哥一事也说了出来,慌张中见到春莺忙道:“姐姐你可为我说句好话,小的句句属实啊!”春莺道:“老爷他说的倒是实话,今日奴婢上街采买些胭脂,刚好见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公子哥,多留意了一眼,似是顾府小公子顾子英少爷。”“可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易鹤亭心想到,春莺过去倒见过顾子英不少回,应该不会认错。先王恩赐之物丢失,若是被顾振藩趁机从中大做文章,先向皇帝参上一本,可是不小的罪过,却又不好直接前去先提及玉镯丢失一事,反又多了一个把柄。可这玉镯又终是要请回来的,迟则生变。易鹤亭深觉事情棘手,又派人把刚在府中落榻的李升彦请了回来。两人一同进了书房商量起对策,李升彦知道易鹤亭与顾振藩向来面和心不合,却是思索良久也拿不出如何好的完全之策,只说道:“易兄且先叫府上见过此物的亲信工匠,照着印象又造出一支来以备完全,你先去顾府中打探一番再做打算!”易鹤亭思考后道:“依李兄之言!”出了书房,看到仍在堂内跪着的李姓下人,凑过去小声说道:“到我府中这么久,可是十分想家?” ☆、九   九   杨晓累死累活地跑完1600的长跑,洗漱完就面带微笑正襟危坐在寝室里等着易雨妾回来带来惊喜。易雨妾心虚不已,既为刚才不自然的表现感到没出息,又不好跟杨晓那小妮子交代,秉着“坦白从宽”的原则,一进门便示弱如实坦白了照片一张没照,爱好一句没问的事实。杨晓即使全身酸痛仍忍不了强烈的想要“掐死”眼前一脸无辜的易雨妾的冲动,动手后还是因体力不支,被易雨妾抓住“腿酸”的软肋败下阵来,最后勉强听了约会的整个过程细节,才稍微满意睡去。夜深,四周万籁俱静,而易雨妾侧躺在床,回想起白天的画面,终于还是失眠了。   凌晨时分睡去,晨光熹微中易雨妾睡了近一个上午,没有什么琐碎的事,感到着实轻松。今天阳光也难得极好,本来计划着去图书馆,结果还是被杨晓拉着走在逛街的路上。“怎么?脚不痛了?”“逛街这种人生大事,就是腿断了也得去啊!”   两人青春靓丽,一路引不少人侧目,有大胆的男生更上前问起联系方式。杨晓看着一脸冷漠的易雨妾调侃道:“你不会真是男生绝缘体吧?以后要是还是单着,我看咱们凑一对算了!”“我可不敢和你凑一对,那得多少情敌啊?”走到一家服装店,两人决定进去看看,上了不少冬季的新品,价格也还符合附近学生的生活标准。正一一挑选过去,抬头间,于熙攘的人群中又撞见了顾子英。顾子英身旁一个婀娜的女生一边挑选一边回头问他,有说有笑,顾子英不经意回头也恰好看到易雨妾她们,原来灿笑的脸瞬间僵住了。好一会儿,杨晓打破尴尬,对着女生打招呼:“学姐好啊!”顾子英扶了扶眼镜,低头小声纠正到:“咳咳,这是你们学妹!”杨晓不好意思地扶着额说到:“哈哈哈,真是……学妹好,还有事儿,先走了啊学长!”忙拉着面无表情的易雨妾溜之大吉。小学妹一脸不爽,用力拍了一下顾子英:“我有这么老吗?”杨晓揣度着易雨妾此时应该悲伤中夹杂着生气的心情,叹一口气,安慰到:“这个这个,小妾啊!我知道这曾经喜欢过自己的人突然移情别恋了,就算你不喜欢他,这心里也是有些失落的,不过呢,人嘛要向……”易雨妾打断她:   “诶晓儿,我们刚才看上的那件衣服标价多少来着……” ☆、十   十   易鹤亭备了一些礼品,由下人抬着,自己乘着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将军府行去。易雨妾只想将东西物归原主,设下一计,没想到竟令父亲焦虑不已,心中不免自责,于是想主动请缨要陪父亲一同前去,亲眼看见那玉镯了才算安心。易鹤亭沉思,在易雨妾十岁之前,每日战战兢兢,生怕某日女儿便如她生母一般发狂泄气而去。过了十岁又日日担心女儿耐不住烦闷与寂寞,偷偷与外人做些傻事,于是严加看管和教育,礼仪学问自是挑不出毛病,然而终是人事不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近几年自己近了古稀,又经易雨桐劝说,突然便“想通”了。对至今还不谙世事的女儿心疼内疚不已,她若一生在这府里偏安一隅,荣华富贵是有了,可这人世中的许多乐趣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一生长则百年,短则夭折,喜怒哀乐贪嗔痴恋与生命的意义却尽在这数十年中,是要自己去寻找和经历的。自己这样禁锢她当是害了她等同是剥夺了她生命啊。于是决定给易雨妾行及笄礼,至那之后便可随意与人事打交道了。至于道长嘱托婚配之事,等双十生辰一过再议不迟。今日她又这么主动,倒不如先演练演练,免得到时在众宾客前笨手笨脚贻笑大方。于是将易雨妾打扮成少年模样,只说是自己学徒,既不会令人生疑,还能让女儿去开开视野。   易雨妾此时与父亲同坐在轿子里,一路上还是免不了听些“少说话”的嘱托。易雨妾连连点头,掀开轿帘趣味盎然地看帘外的热闹。顾振藩从朝中回来听妇人说起玉镯一事,说自己已经请人验过并非凡品,似是那年易鹤亭大宴宾客时拿出来炫耀的圣物。顾振藩眼中露出尖利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说道:“马上就有贵客登门了。”易鹤亭到达将军府外,顾府管家早已在门口迎候。大堂中,顾振藩请易鹤亭坐下,勘茶,徐徐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大人突然造访寒舍所为何事啊?”   易鹤亭道:“将军前日平乱凯旋,劳苦功高,老朽故备了一些贺礼,今日来向将军讨杯庆功酒。”   顾振藩道:“大人说笑,顾某不过一介武夫,能为圣上戎马沙场已属恩惠,自当殚精竭虑。不过,要说这辅证治国的学问,还是大人不遑多让。”   易鹤亭道:“哪里,治国首先要安邦,若无将军鼎力征战,哪有老朽何事?”   顾振藩低眉,尝了一口茶,瞥见易鹤亭身旁陪侍的少年,以前也未曾见过,便道:“我看大人身边这位少年模样清秀,风仪不凡,不知是何来历?”易鹤亭见顾振藩注意到女儿,有些局促,答道:“只是老朽一学生,小名唤作情长。”回头向易雨妾示意,易雨妾忙躬身拱手行礼道:“小生情长,见过将军!”顾振藩打量着易雨妾,笑道:“这少年与大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为圣上分忧,大人可真是当成家事了!嗯?”   易鹤亭知他不怀好意,道:“人不学不知礼,老朽见这学生天资聪颖,独具慧根,故教些学问与他,若日后有所小成,老朽衣钵有人传承,也不负老朽一片苦心。至于将军所说的为圣上分忧,一来看他造化,二来还全仰仗将军。”易鹤亭泯了一口茶,又说道:“倒是将军膝下三位公子,大公子天生神力,勇猛异常;二公子熟谙兵法,运筹帷幄;而那三公子则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将军一门文武忠烈,实乃圣上社稷之福啊!”顾振藩此时身边只有三儿子顾子英一人陪侍,顾子英听说到自己,也趁机向易鹤亭行礼。易雨妾见到顾子英,只觉得比自己还生得娇弱,不像是生于这世代习武之家。听见一妇人答话道:“大人说笑了。犬子学问与情长小公子自是没得比,日后还请大人不吝赐教,我看情长小公子与犬子同是读书人,年纪又相仿,不如让他二人自行退去相交。”说话的妇人乃顾子英生母,乃是顾振藩庶母娘家一姑姑所生,未嫁入顾府时闺名换作任翀遝的。而她有意将两名少年支开便是有自己的打算,道:“英儿,好好招待小公子,莫要怠慢。”易鹤亭也道:“莫要失了礼数,要多多请教才是”顾子英道:“是,孩儿知晓!”两名少年都行礼拜别。由顾子英领着,易雨妾便随着他朝府中湖边亭旁漫步而去。   将军府着实气派,可贵族庭院,山水景致大都相似,无非是些小榭楼阁假山流水。易雨妾虽早已乏了却也不好明说,心中只念着父亲与玉镯,父亲与那顾将军若是再这样相互吹捧谁也不说破,估计可以说到天黑去,便逐渐心不在焉,无心赏景了。顾子英方才在堂上初见到易雨妾时,心里感叹到这世上竟有如此精致的少年,面如润玉,白皙通透,眼含清水,眉似远山。启齿间唇粉齿白,温婉可人,一时惊为天人。此时正出神的易雨妾,眼珠似黑圆榛子,双目溟蒙生情,更惹得人怜爱,哪里是萧肃清举的少年郎,分明像一位仙姿佚貌的女娇娥。顾子英看得呆了,心中生起奇怪的不曾有过的想法,有一种酸涩的东西从腰间升起在身体里乱窜发烫。易雨妾没有注意到顾子英的变化,出神中视野里却突然蹦出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定睛一看,便立刻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向前方一棵大榕树跑过去,顾子英不知何事也只好跟了上去。   易雨妾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救下她的柳杀刀。柳杀刀因看见这府中尚有一女性的冤魂企图施恶,一番缠斗后将其打入轮回地府,有些累了,便就着初冬的阳光在这树荫中小憩片刻。“嘿,柳……”易雨妾刚想唤他,却突然想起此刻的身份,忙偏头缄口,顾子英此时已经跟了上来,抬头望见树上一道士打扮的少年正惬意大睡,怒气上来,斥道:“喂!”柳杀刀正梦见一只烤鸭向自己飞来,大口已经张开要啃上,却被一个人用吼声一下震开了。猛地睁眼,忘了此刻尚在树上,身体一翻,重心失控,脸部朝下摔下树来,易雨妾闭眼不忍看,又心疼却又在心中笑他。柳杀刀从地上艰难爬起,正对着两位并肩的少年,于是揉眼在面前寻找那声吼声的主人。   “哪里来的道士?这将军府也是你能落脚的地方?”   柳杀刀拍拍脸上的泥土,笑道:“小爷我想去哪就去哪!高兴了地府也愿去,不爽了,天王老子八抬大轿小爷也不来。”   顾子英骂道:“如此穷酸模样,难怪说些装神弄鬼大不敬的胡话,赶快滚出去!否则本公子要喊人了!”柳杀刀不愿与眼前无礼蛮横的公子哥多纠缠,正欲离去,晃眼看见了顾子英身边躲躲闪闪的易雨妾,“诶,你不就是……”他还当真能认出我来?易雨妾忙退后一步,在顾子英身后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柳杀刀朝易雨妾挑了挑眉,顾子英看到柳杀刀的奇怪举动,却听到柳杀刀喊到:“你不就是比普通人生得更好的富家子弟,便以为与这世上一切粗鄙的东西都划上了界限,谁知每日不还要同我们这些俗人做些相同的俗事!小爷走了!”顾子英脸色一僵,易雨妾心领神会,与顾子英说了些莫要计较的客套话,寻了个出恭的借口,故作急切往茅厕方向跑去,顾子英便说在原处等他。   易雨妾问了顾子英路,来到茅厕附近,躬身小声喊着柳公子,柳杀刀从身后跳出来,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前日扮成丫鬟,今日又装作男儿,明日莫非要戴上黄头巾往市井处寻个老妇人认作姐妹?”易雨妾听见此话,心中嗔怪,却是见到柳杀刀,心情便说不出的欢喜,四周观察一遍,于是长话短说,将为何要来到将军府,又为何要扮成这般模样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柳杀刀惊叹道:“你可真是……”   易雨妾“嘘”道:“你可是这世上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陌生人,可不要与这府中的人说起!”柳杀刀后退半步,故作正经拱手道:“公子请就宽心吧!”易雨妾被他逗得掩口笑起来,却又想到尚在堂内与顾振藩博弈的父亲,又展露了愁容,柳杀刀见状,已知晓她心事,道:“姑娘莫怕,我有办法!”易雨妾问道:“何法?”柳杀刀弯腰在易雨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易雨妾连连点头又有一点担心,道:“那你下手可要轻点!”   顾子英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情长回来,已没有了耐心,便想去寻他,刚抬起脚,却是觉得一阵眩晕,视野里所见变得越来越模糊,终是失去知觉倒在地上。躲在树后的易雨妾赶到顾子英身边,清清嗓子,高声喊道:“来人啊!”附近有几个下人听见喊声向此处跑来,见三公子昏倒在地,一人忙出府去请吴郎中,一人撒腿往大堂禀告顾振藩去了。顾振藩与易鹤亭都是只说些闲话,都先不提玉镯之事,易鹤亭几番有意试探,顾振藩都扯开话题,这却让易鹤亭更加坚定玉镯就在将军府中,下人进来对顾振藩耳语几句,顾振藩挥手遣退下人,佯做镇定,道:“大人今日来的不巧,府中尚有内务要处理,还请大人莫怪。”于是叫管家送客,自己起身与妇人往湖边匆匆赶去。易鹤亭想事情还有转机,今日只好作罢,也起身去寻易雨妾了,管家一路陪同。寻来寻去,被湖边一大群人吸引,心想着女儿最爱热闹莫是在此,便走了过去。   易鹤亭靠近些时,看见女儿跪在地上,将那顾子英的头枕在自己腿上。顾子英面如死灰,毫无生气,试图拨开人群去询问,下人见是易学士,让出一条缝来。易鹤亭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顾振藩抬头看见易鹤亭,未料到他能寻到此来,顾不上他,吩咐两个下人将少爷抬进府中,两个家丁虎背熊腰躬身使劲,却是用力到面红耳赤也无法将他抬起。顾振藩大骂一声废物,亲自来抬,顾子英仍像在地上生根一样,纹丝不动。易雨妾道:“回师傅,情长与顾小公子在湖边正谈着话,突然之间小公子便浑身抽搐,成了如今这般。情长不知是何原因!”顾振藩心想儿子自幼体弱,常生些病,却都不及今日这般怪状,思索之间,下人领着吴郎中赶来,吴郎中对顾子英再熟悉不过,顾子英自小便由他来调理身体,颇得顾振藩信任。吴郎中蹲下来照例为三公子把脉,似是察觉到什么异常,道声:“奇怪!”正欲继续确认,却突然被顾子英身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众人惊呼一声。吴郎中便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从地上踉跄爬起,向顾振藩不住磕头道:“将军恕罪,公子这病恐怕非常人,常人能解。小的刚为公子把脉,只察觉到有两股互相抵触的脉搏,一强一弱,公子,公子,似乎是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顾振藩眉头紧皱,知道郎中口中的不好之物是何物,就算不信鬼神却也要敬鬼神几分。自己平时在外行军,身旁也常常带着一名风水师,一是勘察战场,二便是看些人力不及之处。某日行军至一大泽,本是白日高悬,俶尔天昏地暗,战马受惊,四处奔逃,顾振藩忙下令原路撤回营地,当日点查人数,却是无端少了三十七人。请来一风水师连日勘察地形,翻阅古籍,风水师与顾振藩禀报,此处原是一古战场,战况激烈死伤无数,恐是大军旗鼓,铮铮马蹄惊扰了亡魂,掳去数十人以警告军队。顾振藩于是绕道而行才将乱平了,自那以后便令风水师傅随军征战。而今日儿子怪状,莫非……   “将军您看!”下人大惊指向顾子英脚边,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上突然显出几个字,正是柳杀刀三字,“这,这……”下人们神色慌张口不择言,:“鬼,鬼!”顾振藩大声喝道:“都给我闭嘴!”下人们忙跪地磕头。顾振藩默念着这三个字,半晌却又无奈道:“你们,谁知晓这三个字?”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易雨妾见时机正好,道:“这三字颇为熟悉,情长仿佛听过。哦!此乃城中一道长名讳,情长曾有幸见过道长本人,法术高强,而今日小公子病症,又有柳杀刀三字显现,恐是天意如此。”   易鹤亭闻言想到:“这孩子在做什么?这柳杀刀莫是她胡诌出来的?”顾振藩心生疑虑,看看仍在地上的顾子英,点点头。道:“小公子所言不假,看来犬子病症非柳道长可化解,不知小公子可知这道长住处,本将军派人去请来。”   易雨妾道:“情长刚好知道。”   顾振藩看向管家,对易雨妾拱手道:“本将军叫府上管家与小公子一同前去,有个照应,还有劳小公子。”   妇人忙换下易雨妾,让婢女从屋中取来一件厚衣物为顾子英细心盖上。易雨妾拱手道:“将军稍等,情长先去。”   管家道:“小公子请!”易雨妾背对顾振藩,看着一脸疑惑的父亲,佯做起步状。   “何人念我?”只听得一声清亮的喊声传来,四下回荡。下人四周寻找,有下人眼尖,看见一灰衣男子从湖那边飞行过来,忙用力揉揉眼睛。柳杀刀落地走至人群中间,四周打量一番,道:“刚何人唤我啊?”   顾振藩道:“可是柳道长?”   柳杀刀仰头道:“是啊,你是何人?”   顾振藩见易雨妾口中法力高强的道长竟是一不满弱冠的少年,说话投足还有些少年的稚气,疑道:“本将军是这府中主人,护国大将军顾振藩。刚与情长小公子念及道长来,想请道长来为犬子化解魔怔。而情长小公子还未走出府内,道长便出现在我府上。我这府上人多嘈杂,可不是一个好清修的地方!”   易鹤亭也觉得此事蹊跷,这柳杀刀来得正是时候却又不是时候,思索间还是不解女儿刚才的举动,听顾振藩问起柳杀刀,话中带刺,望向柳杀刀也想听他如何回答。   柳杀刀笑道:“不瞒将军,我刚追逐一女鬼来到府上,被她不小心逃脱了,见到这边,噫!乌烟瘴气,就赶过来了。这是天机,将军还请不要声张哦!”看向地上的顾子英,故作惊讶道:“你刚说,只是你的犬子?”易雨妾差点笑出声来,顾振藩心中已是十分不爽,却还是客气道:“还请道长看看,那女鬼可是到了小儿身上。”   柳杀刀漫不经心蹲下来,有模有样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起身,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左手手指往自己身边弯弯示意顾振藩过来,顾振藩俯身将头伸过去,柳杀刀道:“这孩子恐怕真被那女鬼上身了。”顾振藩盯向他:“当真?”柳杀刀严肃地点点头。顾振藩道:“道长可有办法?保小儿平安,本将军必有重谢。”柳杀刀手扶着下巴,踱步起来,道:“本来平时我都是一剑下去……”妇人一惊,忙道:“不可!”柳杀刀道:“不要担心,我还没有说完嘛,若是按平时的法子来呢,这孩子的身体恐怕经受不住,不过我有一法可将这坏处降到最少。”   顾振藩与妇人同时道:“何法?”   “需一人一物。”   “何人何物?”   “近时与这孩子亲近之人,和,这孩子近身之物。衣服不行,被褥也不行。要稍微有些光泽且可映出他面容之物。”   顾振藩与妇人细想起来,最近亲近之人乃情长无疑,至于这物,光泽,近身。难道是……妇人似乎也想到是何物,唤道:“老爷!”顾振藩伸手示意妇人停住,转瞬之间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僵硬,眼神锋利,明知故问道:“实在不知道长所说为何物,还请道长明示。”   柳杀刀道:“我如何知道,真是,你若也不知,那我拔剑了啊?”顾振藩咬紧牙齿,两颊显出两条肌肉,易鹤亭也在场,不好直接动手,免得日后传出说我将军府只会欺负少年,于是偷偷看向易鹤亭,见易鹤亭一脸茫然,不像有诈,但他老奸巨猾,此事是否是他谋划还不能下定论。再三权衡,一时陷入两难。易雨妾见到顾振藩反应,心想不妙,于是道:“道长所提及之人应是小生情长,地上寒气凝聚,还请道长示下,莫要让寒气郁积在小公子身体里。”柳杀刀一摊手表示无奈。顾振藩此时已有了推脱的说辞,不管是谁在背后谋划,先将我儿性命保住。于是对妇人婢女点头,让她把那支被顾子英摔断的玉镯取来。妇人见老爷这么吩咐却也不好插嘴,婢女很快将玉镯取了来交给顾振藩,顾振藩又递给柳杀刀,道:“应是此物,道长莫要耽搁了!”易鹤亭两眼生光,这玉镯果然在他的手中,于是恍然顿悟女儿与柳杀刀刻意演的这场“戏”。   上前道:“将军手中这物,恐怕是老朽府中那对龙凤镯中的一支,可这玉镯前几日不慎丢失,老朽找了许久,为何辗转到了将军府中,成了小公子亲近把玩之物?”   顾振藩道:“哦?原来是大人府上之物。本将军着实不知,至于这玉镯来历,本是府中管家买来做个摆设,却不小心打碎了,小儿平日最喜大雪,对那王禹偁颇为推崇,所以对这碎玉亦是有种不同于常人的喜爱。见这玉镯样式精美,便要来把玩了几日。大人若要怪罪,我必将管家人头双手奉上。”   当下管家便立刻揣摩到将军的意图,佯做惊恐,跪倒在地向易鹤亭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大人饶命。”   易鹤亭心中暗自“佩服”顾振藩的一番说辞,既把打碎玉镯的大罪推给管家,又将此事收尾的难题丢给他,逼得自己不好再追问下去,于是两人心照不宣,不如将此事就这样结束了。易鹤亭道:“事已至此,恐是将他杀千百遍也抵不了这玉镯的价值,杀他有何益处?况且这玉镯若果真如道长之言还能救小公子一命,也是老夫天大的荣幸。”管家磕头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顾振藩握紧拳头,道:“大人海涵。”   柳杀刀将玉镯接过去,叫易雨妾拿着放于顾子英面上,煞有其事小施技法,便说道:“女鬼已收,这孩子半个时辰之内就会醒过来。好了,我也该走了。”   几个下人忙把顾子英抬进屋内,顾振藩道:“道长留步,刚才有劳道长了,小儿病症还未完全消除,道长这一走小儿若是又有什么不适,且到哪儿再寻道长去。况且道长今日救下小儿,本将军还未好好设宴感谢道长,道长这么急着走,是嫌将军府格局太小招待不周吗?”   柳杀刀道:“对啊!将军府比起天地来格局是小,我是天地间一人,自然要到这天地中去。再说那孩子……你不信我刚才又何必请我?”   易鹤亭知顾振藩用意,柳杀刀帮自己化险为夷,于自己有恩,不想这小道长落入顾振藩手中,于是道:“将军客气,我见这小道长并非你我俗世中人,将军本是好意相留,听话却又似强人所难了,你我还是就不要打扰小道长清修了。”   柳杀刀听他两人一个要留一个要送,一个想害他一个要帮他,竟突然升起一种世事沧桑人心难测的苍凉感来,心情便也灰了下去,径自走过易雨妾身边,头也不转跳过榕树,高墙,没了踪影。易雨妾目送柳杀刀默默离开的背影,竟有种上前保护的冲动,眼神中比以往多了份留恋与悸动,顾振藩易鹤亭两人争论间,只听得一阵风声,柳杀刀早已回到他的”天地”中去,举目平静,四下无寻……   易鹤亭领着易雨妾坐在回府的轿中,一路不说一字,只表情严肃盯着她。易雨妾心中打鼓,于是私拟了几条谎话来应对父亲的“审问”,哒哒马蹄和着闹市叫卖人声有规律地响着,易鹤亭终于开口道:“那柳……”易雨妾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父亲的质问,易鹤亭一句话没说完,只感到一阵暖风吹入轿帘,一个人影迅速闪入轿内,两人定睛,柳杀刀哎哟一声摔在轿中角落。两人皱眉不解,柳杀刀甩了甩额前刘海,镇定道:“不好意思,有些过头。”转头对易雨妾说道:“我跑到半路才发现我的铜镜放在你这了,一路好追,累死我了。”易雨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从腰间摸出一面四方铜镜交还给他。易鹤亭见他二人说话交谈丝毫不生疏,仔细观察,这柳杀刀面容竟让他想起十五年前那名制服了小妾的道长,试探道:“刚才多谢小道长相帮,原想邀小道长移步到府上长叙,谁知小道长转身便没了踪影,如今又寻回来,小道长便莫要推辞,还请到府上让老朽好好报答今日之恩情。”柳杀刀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帮这位……小公子,只消合了眼缘,不图什么回报,那顾府顾子英扰我在先,此番捉弄权当出了口恶气。”易鹤亭看向易雨妾,只见易雨妾正目不转睛盯着说话的柳杀刀,少女心神被易鹤亭一览无余,便道:“不知小道长家住何处,改日老朽一定携徒儿情长登门道谢。”柳杀刀道:“居无定所,四海为家。”“那小道长可是孤身一人?”“没有啊,还有一位师傅。”“师傅?呵呵,那小道长可曾听说过您那位师傅到没到过老朽府上?”“这个我还真不晓得,不过我师傅年轻时喜欢云游,真到过您府上也说不定。”易鹤亭听罢心中已有了几分判断,道:“今日小道长戏弄了顾府的人,那顾振藩心狠手辣,小道长日后行走可要小心才是,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还请不要缄口,老朽定当竭力。”柳杀刀道:“多谢提醒。”说罢起身向易鹤亭和易雨妾辞别,不等两人挽留,又是一阵风吹走,轿帘摇曳,易雨妾忙打开窗子向外张望,马车已经到了学士府门外了。 ☆、十一   十一   易雨妾思考了许久,仍决定把那件心仪的衣服买下来。杨晓好意提醒她:“你不是生活费快没了吗?这还有小半个月呢。”易雨妾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不过我太喜欢那件衣服了,没事儿没事儿,我再去多做几份兼职不就好了。”“你真是个印花狂魔!”   易雨妾找了一份家教。她并没有通过相关的机构去寻找,而是经熟人介绍得到一份教数学的工作,这样酬劳相对高些,时间也可由自己更好地支配。辅导的小孩是自己所在大学附属小学的五年级学生,家境不错,只是调皮爱玩,不爱学习,其实也是小孩子天性。易雨妾尽心尽力,没少受折磨和打闹,由于是熟人介绍,自己也不好太严厉,只能深入浅出循循善诱,效果虽然仍不是最好,却也使小孩成绩有所提升。小孩的父母平时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公司的事务上,对小孩疏于管教,请了个全职保姆加以照看,才使得他养成了一种跋扈叛逆但又孤独的性格,与他谈心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与想念使易雨妾感同身受。易雨妾自幼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父亲在一次事故中丧生,幸运的是她有一个坚强伟大的好母亲,不使她成长中的阴暗面太多的外现出来。“你可真是个阳光善良的好姑娘。”杨晓如是说。   那个全职保姆是自己找上门来,也无非是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苦情话,主人家看其可怜,又刚好准备找个保姆,于是便雇佣了她,说好工资便试做一个月。保姆即使朴实勤劳,对小孩照顾是无微不至,烧的饭也还可口。但时间长了,看见这偌大的别墅里常常只有一个小孩子在家,想到工资来的太慢的“无奈事实”,而且别墅里的装饰品繁多,于是有了侥幸心理,偶尔把一些房里的饰品偷出去卖,要是主人家实在问起,就谎称是不小心打碎了。易雨妾有一天家教回来,路过一个市场,正好撞见保姆手抱一个玉瓶与一个膀大腰粗的人商量价钱。易雨妾觉得保姆鬼鬼祟祟的举动有些可疑,于是在家教的过程中暗中留意,果然在几天后的一个正午把正偷东西的保姆抓个现行,易雨妾觉得这样做既伤害了主人家的感情,又触犯了法律,想要把事情告诉小孩的父母,保姆急了,慌张跪下来拼命拉住易雨妾的裤腿苦苦哀求起来:“好姑娘好姑娘,求求你不要去告诉他们,我会坐牢的,坐牢我不怕,家里三个小孩子没人养了,他们要饿死啊!”易雨妾心软了,扶她起来,警告她不要有下次。保姆连连点头,不时用袖子擦眼泪与鼻涕,不知是感动还是庆幸。   ”姐姐,这面积怎么算?”   小孩与易雨妾相处快半月,已经渐渐熟路起来,易雨妾想起自己□□的成果还有点小得意,将板凳移过来看着题目。门外小孩的父亲喊她:“小易,你出来一下!”“好的。”易雨妾答应着,对小孩说到:“你先做下一题,姐姐一会就回来。”推开门,看见小孩父亲一脸凝重,扶了扶眼镜,开口说到:“小易啊,非常感谢你对小豪的辅导,我看小豪最近进步也挺大的,我觉得现在的他也有能力自主学习了,家里还有我和她妈妈,所以就暂时不需要额外的辅导了,见谅啊,来,这是说好的你一个月的工资,拿着,今天结束,明天就不用来了!”易雨妾一头雾水,“叔叔,这还不到一个月呢!怎么突然……”“不必不必了,我们都觉得教育这孩子的人品比成绩更重要!”小孩父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硬塞给她,对身后的保姆说到:“徐姨,今天中午少做一个人的饭。”眼神复杂看了一眼易雨妾摇头走了。保姆弯腰“诶”了一声,抬头看见易雨妾疑惑的眼神,便急忙躲过易雨妾注视的目光,慌张跑进厨房里去了。被下了“逐客令”,易雨妾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没有和小孩告别,便走出了别墅门。听见铁门“棒”的一声关上,她的脑回路却仿佛突然来电了,猛地反应过来,准是那保姆恶人先告状。易雨妾气得使劲跺了几下水泥地,还不解气,对着人行道旁的垃圾桶狠狠踢了一脚,又惊觉痛感,弯腰揉起脚尖,直呼好痛。看看手中鼓鼓的信封,脑子一热,恨不得把它扔进垃圾桶里去,手都已经伸进了桶的边缘,却还是舍不得,“你可真没出息!”易雨妾把手缩回来,用信封在额头前使劲敲了一下。   边走边想事情的经过,想像到保姆煞有其事告状时的嘴脸,易雨妾心里骂道:“你个仙人板板!”还是决定给小孩父亲发条短信提醒他一下,至于后面的事情她也不用管了。发完易雨妾大大释然了,身心变得轻松起来,琢磨着刚领了工资给杨晓那小妮子买点东西。一会儿推开一家奶茶店的门走了进去,这家奶茶店装潢温馨,不时有情侣搂抱着进进出出,易雨妾点一杯拿铁,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小小歇息一会。外面天色有些暗沉,快要下雨的样子,易雨妾观察着窗外的行人,很快也由原来的镇定自若变得四处躲避,下雨了吗?易雨妾手中的咖啡还是热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一些,想给杨晓打个电话送把伞来,拿起手机还是放下了,许久没有这么单纯惬意的时光了,她想着,嘬了一口咖啡,等雨停吧!她想着。 ☆、十二   十二   京城里绵延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氤氲的水雾里,把过往的繁华下成了一场水墨画,让撑伞行走的游子也沾染了这一身江南的杏花湿气。柳杀刀在梅树根下小心埋了几坛酒,埋上数月就将其挖出来,只等这梅花,雨水和惊蛰后的泥土芳香将酒浸透。柳杀刀和师傅柳怀苏过活的破庙不禁风吹,已经漏了一些水,柳杀刀用一些捆成堆的茅草塞进破洞里勉强挡住,师傅唤他:   “小子,你前些天出门历练可遇到什么麻烦?”   柳杀刀停下捆茅草的动作,走至柳怀苏的身边,坐下来往地上火堆又添了些柴火,“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尽是些还不成气候的小鬼。”   柳怀苏沉吟道:“那便最好,对了……”柳怀苏翻身坐起,往柳杀刀身体侧过来,闭眼嗅了一会儿,严肃道:“你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味,从你回来时我便闻到,你可亲近过什么女孩子?”   柳杀刀知晓师傅闻味辨物的本领十分厉害,对女人胭脂气和女鬼气息尤为敏感,一些狡猾的厉鬼隐匿的踪迹他也能够闻出来。那日与易雨妾在梅树下聊了好一会儿,若不是师傅喝醉,怕是早就发现自己违反了他的规定,所以此次回来之前,故意在人烟阜盛的集市逗留了半日,好冲淡身上易雨妾的气味,却还是躲不过师傅的鼻子。于是战战兢兢道:“师傅宽心,徒儿,徒儿前些日子阴差阳错救下一名姑娘,名叫易雨妾,后来又凑巧帮了她一个小忙,所以来往多了些。”   柳怀苏对柳杀刀的直言不讳并不打算给予任何赞赏,微愠道:“师傅平时是如何教你的,不要近任何女色,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柳杀刀低头不说话了,用木块一直在火堆里刨着,柳怀苏觉得自己话可能有些重,语气缓和道:“这是我们的宿命,师傅以前同你讲过,远离女色,法力便精进一分,聃缅女色,假以时日我们将连普通人都比不过。你,你不要步我后尘。”   柳杀刀听见师傅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抬起头问道:“师傅又想起我娘了吗?”   柳怀苏叹气,陷入久远的回忆:“十五年前你出世后半年,我曾想要在易府上捉拿一个亡魂,但我没有将她打入地府,而是放了她离开,让她在世上继续存留。”   “那亡魂?”   “是你母亲!”   柳杀刀惊住,“我娘不是难产而死吗?这么说,她还在这世上”   柳怀苏看到柳杀刀闪着点点泪光的双眼,并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道:“你母亲平生最爱雪,但这雪,偏偏无色无味,师傅不晓得,这么多年了,她该是早已入了轮回了。”柳杀刀显然有些失望,柳怀苏突然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杀刀啊,那全是师傅的过错,你一定要记住,女人的恨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你……快长大了。”“我……”柳杀刀呿口道,突然听见了庙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有些忐忑看向柳怀苏,柳怀苏没有任何反应,闭眼又躺下了。柳杀刀权当是师傅默许,十分惊喜与意外,步出庙去,看见易雨妾正擎着一把纸伞缓步走来.易雨妾小心提着一个食盒,走到那梅树下时也看见了柳杀刀,粲然一笑。易雨妾已不是之前的男儿打扮,此时已经恢复了女儿身,一袭粉红曲裾深衣曳地,沾了一些泥泞和花瓣,也已经挽了云髻。   “姑娘行及笄礼了吗?”   “行了,日后我便再也不必那样示人了!”   “今日下雨,为何又寻到此处。”   “自上次分别之后,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及笄的礼仪繁琐又重要,疏忽不得。父亲作为正宾时刻监督我,姐姐特意回来当我赞者,昨日又走了。今日雨小了些,在家又无聊,想着念着还伤情些,就过来找你说说话。如何?我这一身可还好看?”易雨妾偏头问他。   柳杀刀笑道:“好看是好看,不过总觉得缺了一样陪衬!”   易雨妾蹙眉想着及笄的过程,每样饰物都没有少啊!又听柳杀刀说道:“还缺一个花冠,若是戴上,可真是像从这梅树底下走出的花仙子!”   易雨妾小声嗔道:“好你个柳杀刀,又来取笑我!”仰头喊道:“看看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易雨妾将手中的食盒一扬,那里面正装着一只温热的烤鸭和几坛府中珍藏的美酒,忽然意识到庙内还有一个“脾气暴躁”的师傅,于是小手一指柳杀刀身后,用眼神试探他。柳杀刀明白她的担忧,道:“无妨,过来吧!”易雨妾走过去,并没有走进庙内,两人并肩坐在庙门高高的门槛上,屋檐上的水珠有规律的下落,砸在脚边溅起几瓣水花。易雨妾支着下巴,看着柳杀刀将半只烤鸭都快咽了下去,痴痴地笑着。   “姑娘家的厨师果然厉害,这味道胜过我之前吃的任何一只!”   “那是!这位厨师号称解牛快刀,庖丁再世,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厨,许多人慕名前来,有些富商不惜花重金也要一尝他的技艺,可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怪规矩,每天每道菜就只做一道绝不多做,你这只烤鸭可是排了整整一个月的队呢!”   柳杀刀将眉一挑,笑道:“这么难得的美食,你怎么又拿来给我?”   易雨妾道:“你先救了我一次,又帮了我一次,这两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你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柳杀刀便努力想着,半晌道:“这第一个愿望嘛,今日就算达成了,不过这第二个我还没想好。”   易雨妾道:“你再想想,想好了就告知我!”,易雨妾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后,捡起身旁的一根树枝便在脚边泥土上胡乱划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在府里整日无聊,父亲不许我出门,还派几个人跟着我,及笄后好些了,有了些自由,父亲待我却比以前更加严厉,要我每日在书房里呆上几个时辰,读些书念些字绣些花。”   柳杀刀仰头喝了一口酒,“那你平时读些什么书,有何好故事讲来听听。”   “无非也是些孔孟这些的圣贤书,不过偶尔我也偷着翻一些山海经之类的志怪书,还有……”回忆起自己读的书,易雨妾脑海里突然想起前几日偶然翻到的一些□□和图纸。那日春阳晴好,窗外鸟鸣纷杂,易雨妾伸懒腰放下《史记》,在书房里随意翻找起人物传奇来,却在一个书箱底中翻出一本封面微黄的书,猎奇心使然,翻开初看还算正常,越往后读越觉得异样。易雨妾从未见过以前看过的书中对男女交合的行为有过描写,甚至连男女交合一事都不知晓,读到一行时突然想起那董大邪恶的笑容和不敬的话语,于是自己“光滑滋润”的身体开始有些发烫,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慢慢的燃烧,而书中的一些图画让她对男女交合有了最直观的印象,她慌忙闭合书本,放回原处,不敢再看。当夜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不停且用力地耸动,易雨妾有些不惯,双手抵着男人宽广的双肩有气无力地反抗着,原本将头埋在自己高胀的胸前的男人抬头看她,竟是柳杀刀的模样,易雨妾有些惊讶也有些兴奋,慢慢松下反抗的手反而感受到一种难以明喻的舒适。醒来时易雨妾羞得脸色潮红,不敢下床。   过了妹妹及笄之礼,易雨桐今日便要启程回自己郎君的府上,在府门外等了许久,昨日说好要来送自己出门的妹妹却迟迟不见人。易雨桐于是又走进府来,敲着易雨妾闺房门,听不见有人起来开门的声音,恰好遇见春莺端着洗漱的水送至门来,易雨桐接过水盆,道:“你去吧!”便□□莺将门推开,自己独自进了屋。看见易雨妾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被子,道:“你这小妮子,说好要来送我,却还在这睡觉,再不起来看看姐姐,姐姐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趟了。”   易雨妾听见是姐姐,道:“姐姐这么早就要走么?妹妹本来打算过会,过会就起来送你的。”   易雨桐听着隔着被子沉闷的声音,闻到一股熟悉的女孩初潮的气味,心中立即明了几分了。轻轻掀开易雨妾的被子,窃笑着问道:“跟姐姐说实话,昨晚可是梦见什么了?”   易雨妾对姐姐这种“读心术”惊讶不已,便支支吾吾地将昨晚的梦说了出来。易雨桐听罢终是忍不住掩口笑出了声,易雨妾难为情又将脸捂住,易雨桐笑道:“我的妹妹,不要害羞,姐姐以前也经历过,你长大了。”易雨妾盯着姐姐平静的脸,扑朔的眼睛含着疑惑,易雨桐点点头,道:“当真!”易雨桐又对易雨妾讲了一些女孩私密的嘱托,易雨妾听着姐姐开导,害羞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便打开话匣子,又与易雨桐聊了许久,易雨桐看了看窗外渐亮的日色,道:“姐姐该走了,等会我□□莺过来,你若当真对那柳公子有意,需要慢慢来,父亲他老人家还不知道,你千万不可莽撞。”于是起身便走,易雨妾突然问道:“诶姐姐,你平时是怎么称呼姐夫的呀?”易雨桐笑道:“小妮子,自然是吴郎。”   柳杀刀许久听不到“还有”的下半句话,转头问易雨妾:“还有什么?”易雨妾回过神来,一惊匆忙扭头回应,于是一时四目相对,眼波流转。易雨妾感受到近在鼻前的炽热的呼吸,她的呼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竟不受控制地在柳杀刀的唇边轻轻啜了一口,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举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雨慢慢停了,清脆的鸟鸣从四周的树梢间传来,此时已是早春时节,拂来的的风里裹着一丝寒气和草木沐发的腥气,梅树上只缀着零星几朵梅花,大半已纷纷散落了一地,而在庙外不远的山林里,应是有不少的桃花在悄悄的绽放。   “我该回去了。”   “你要是无聊,日后我多去找你!”   “好!”   易雨妾快速的将食柜收起,脸色绯红,没看柳杀刀一眼就径自跑远了。   易雨妾心神荡漾着离开破庙,被凉风吹得清醒不少了,努力平复了心情,步入易府大门里,门卫们向她行礼,易雨妾将食柜递给门卫,问道:“今日可有何人上门?”门卫道:“回小姐,有,顾府公子顾子英求见过,还未见出来。”“知道了,不要说我回来了!”顾子英那日对情长一见钟情,却是无端生了断袖之癖,待情长走后,日夜思念,终是下了决心,便写些书信每日一封由下人送来,遣些诗句表达想念之情。易雨妾出于礼数有信必回,却令顾子英产生了更深的错觉,于是更大胆表露自己对情长的倾慕。易雨妾有些慌乱,找来姐姐替她想个法子,易雨桐笑道:“你若真是生为少年郎,不知有多少小姑娘要为你日思夜想,这连男儿都不放过?”易雨妾道:“姐姐就不要取笑妹妹了,妹妹对他着实无何好感,如今他竟以为我也对他有……还约我惊蛰夜晚去相见,好姐姐,你快替我想个办法啊!”易雨桐思索半会,道:“你这男儿身本就是假设,是情急之下才扮上的。你也快行及笄礼,日后就是女儿身了,不如就让那情长小公子凭空消失了吧。”易雨妾眼珠一转,“如何消失?”易雨桐道:“咱们去禀告父亲,让他出面应酬顾子英,就说情长做了坏事,被他老人家打发回老家了。山高路远,他也无迹可寻。”易雨妾喜笑颜开,扑在姐姐怀里,撒娇道:“我的好姐姐啊!”   惊蛰那晚,皓月当空,顾子英等至人定不见情长,又等了三日还不见情长一封回信送来,坐立不安,于是借着拜谒易鹤亭的幌子来打听打听情长的消息,却只得到个情长被遣发回老家的结果,虽有些生疑,但不知如何去证实,无奈悲痛涌入心头,回到家中竟相思成疾,大病一场,加上天生体弱,自此身体日益衰落,大不如前。   易雨妾行了及笄礼,终是可以以女儿身自由往来,易鹤亭送走顾子英后,遇到在园中赏花的易雨妾,问道:“你今日可有去找那柳公子了?”易雨妾本来暂时忘却了方才的窘境,被父亲一问心中一乱又双颊粉红,易鹤亭心情复杂,明了女儿的心思,想要提醒她,却又不知该如何提起十五年前的事,半天只说出一句老生常谈的话:“你千万莫要做些出格之事!”于是心中想要找到十五年前那名道长的愿望更加强烈。   回到房里,自己遣出去的下人回来向他禀告:“回老爷,小人跟着小姐一路来到城外一座破庙,见到那日在顾府中的小道长,但小人观察了一会,没有见到其他人,怕被小姐发现,于是就赶紧回来向老爷回话!”易鹤亭忆起柳杀刀曾说过家中尚有一师傅,道:“可认得路!”“小人做上记号了!”“好,看好小姐,不要声张,备一些银两,随我前去。”   易鹤亭跟着下人一路出城,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庙前。一里外,闭目养神的柳怀苏早已听见了纷乱的朝庙内而来的脚步声,对柳杀刀撒谎道:“小子,山林后有个小鬼在一户人家外徘徊,你去看看。”柳杀刀信之不疑,取来布袋便推门往深山中飞去。易鹤亭整理整理衣衫,庙门上的铜环生了铜绿,易鹤亭敲门,柳怀苏起来将门打开,易鹤亭见到柳怀苏时,先是惊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故人”,继而仿佛心中的石头落地,释然里带着一丝岁月不饶人的感叹,回头对下人吩咐道:“在门外等我!”   两人无言进得庙来,易鹤亭坐在方才柳杀刀坐的木凳上,开口道:“道长真是让我找的好苦啊!”   柳怀苏道:“那日易雨妾来到我庙前,我便闻出是十五年前易府的那名女婴,今日一见,果然是你,这些年她还可好?”   易鹤亭道:“多谢道长当年指点,小女身体无恙,倒是健康得很!”说完从腰间掏出钱袋,递给柳怀苏,“十五年前匆匆一别,老朽一直在寻找恩人,这是老朽报答道长当年的恩情,道长莫要嫌弃!”   柳怀苏倒是没有推辞,接过来颠了颠,笑道:“这可够我喝个几年的酒了!”   易鹤亭也笑道:“道长说笑,道长喜喝酒,明日我叫人多送几坛来。”柳怀苏将手边的酒坛拿起喝了一口,易鹤亭认出来那是自家的酒,便知道刚才女儿来过。听见柳怀苏说道:“酒是好酒,不过一坛就够了,喝多了,容易不清醒!”   易鹤亭没有接他话,往庙内四周环顾一圈,道:“怎么没有见到小道长呢?”   柳怀苏道:“被我打发走了,你有何话直言吧!”   “呵呵,道长不拐弯抹角,老朽也就直言了。老朽今日来,是特意向道长请教,解小女身上诅咒之法!”   “无法!”   易鹤亭怔住,心中仿佛被柳怀苏这两字回答挨了一记重锤,道:“道长为何如此笃定”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那小女儿与柳杀刀互生了情愫,我怕我这穷苦人家配不上你这贵族小姐……”   易鹤亭忙打断柳怀苏:“道长误会了,老朽如今已六十有六,宦海沉浮半生,到了残年只一个愿望,希望小女易雨妾能有个好归宿,只要她幸福,什么门户之见,老朽是绝对没有的。”   柳怀苏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学士倒是开明,少男少女的感情纯洁又难得,要是有破解易雨妾诅咒之法我早就出手了,我又不是月老,又何必去阻拦你那宝贝女儿的姻缘。只可惜啊,你不知道,柳杀刀身上也有一个诅咒!”   “愿闻其祥!”   “这就是我们柳家世代的宿命了,修为之人达不到第五重境界近不得女色,否则法力疲弱,终是会被消磨殆尽。柳杀刀虽然勤奋,却是连第三重还没突破!”柳怀苏摇摇头几声苦笑。   易鹤亭为难道:“自道长一句警言提醒,老朽小心遵守数十年,生怕小女有何闪失,前不久小女及笄,到了适婚的年纪,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果真要过了双十年岁才能婚配吗?这世人的闲话怕是对小女不利啊!”   “那是你们俗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柳杀刀这边你大可放心,至于你那宝贝女儿,十年来怎样管以后也还如常吧!急不得,急不得啊!”   送走易鹤亭,柳怀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柳杀刀还没回来,于是慢慢悠悠自语道:“小子啊!你好福气!”   易鹤亭回到府里,呆坐在书房中回想柳怀苏刚才的话。心中非常的不甘与失落,对小女儿身上的怪症十分痛恨却又无奈。这般预言如鬼神,宁信之好过不信,他是亲眼见过当年小妾发狂的情形的,对柳怀苏的警告便多了几分忌惮。又转念想到若当年真是私自违反这警告,真会如柳怀苏所言“克身边一切因缘。易鹤亭与吴为念是世交,大女儿易雨桐许配给吴为念的大公子便是在两人小时就订好的亲事,而二女儿易雨杏入皇宫做了皇帝妃子,自己私下倒是做了不少隐秘打点的工作,加上女儿的姿色与才华,倒是深得皇帝宠幸,自己也沾着一些光。和易家一门前途相比,小女儿一个人的幸福似乎……易鹤亭收了神思不再想下去,小女儿怪症这个秘密,就让它永远烂在自己心里吧!   柳杀刀隔三差五便翻墙到易府中与易雨妾说些闲话,身手敏捷倒是很少被发现,但人多眼杂难免被撞见。下人禀告给易鹤亭,易鹤亭有了柳怀苏的保证,便觉得两人相交实在无什么担忧之处,偶尔想来看看两人在作甚,但又只看到易雨妾一人恭恭敬敬在看书,心想是柳杀刀刻意为之,更觉无妨。柳杀刀对易雨妾调侃道:“我又不是来拐姑娘,又不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为何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偷一样鬼鬼祟祟面目可憎?”易雨妾笑道:“以后你要来就从大门进,大摇大摆地进,我看他们谁敢拦你!”时日渐长,少男少女情谊愈深,更加亲密,也难怪易雨妾暗自生出一些少女特有的美好幻想与理想期望来。   “今日我在读宋词,你看苏东坡这一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一个是雄姿英发的周瑜,一个是绝色倾国的小乔。英雄配佳人,这一对可是羡煞我了!”   “还有那风流才子柳三变的送别词写得也是情意绵绵,听说柳永死时家徒四壁,是青楼女子纷纷解囊筹钱让他下葬,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是薄情的却多是男子。真是想柳永这种多情的才子,当世多出几个。哭柳七时,青楼女子一声声‘柳郎’也是唤得人肝肠寸断……”   “什么狼?狼!逛妓院?”   易雨妾转头看着摸着下巴的柳杀刀,一会儿方反应过来是他学问不够产生了误会,低头笑道:“是柳-郎,才不是你说的什么野狼!”   “嘿嘿,是这样啊!这名字挺好听,怎么写来着?”   易雨妾让柳杀刀把手伸出来,用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易雨妾的手指尖尖软软的,柳杀刀有些痒,易雨妾的头发有股奇异的香味,柳杀刀闻不出那是何味,可距离这么近,低头自己的下巴便能磕到她头顶去,这股香味也让他心神陶醉,不觉深吸一口。几年后,柳杀刀才想起这是他离易雨妾最近的一次,若是此时知道,他宁愿这名字有千万笔笔划。易雨妾写得异常认真,每一个字都用着轻轻柔柔的力,柳杀刀布满茧子的手掌,掌纹清晰,一条条脉络易雨妾都想对着摹一遍。她不知道,柳郎这两个字,“郎”那一竖她已延伸到了掌外,可自己终是没有亲口唤过他,而这一生他也不会听见了。   这日三月阳春正浓,春风煦暖撩人,易雨妾玩心大发,便携了一只纸鸢,交代春莺随时应付老爷,独自往柳杀刀住的庙内行去。庙隐藏在重重密林里,走过几条繁闹的街道,转入人迹罕至的小巷,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小道,才到了庙的附近,那日跟着柳杀刀进来时靠着休息的梅花树也仅是进入庙内的第一道屏障,怪不得爹爹与顾府人都寻不到柳郎踪迹,易雨妾得意地笑笑,看见梅树下的泥土有翻新的痕迹,定是又挖酒出来喝了。易雨妾想着,径直往庙里走去,走得进了,耳朵里突然传来一些打斗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尖锐如金属物品划过石板的似笑非笑的叫声,易雨妾听得渗人,吓得身体一紧,手中纸鸢落在地上,来不及想就往回跑,刚迈步,柳杀刀的模样却闯入她脑海,“柳郎!”于是又返回去,跑到庙门外,那些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她的手刚触到木门,只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自己的意识渐渐薄弱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失去意识,昏了过去。最后一眼是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打开门从庙内冲出来……   柳杀刀与柳怀苏在庙中与一前来寻仇的女鬼斗了几十个回合,仍分不出胜负。女鬼骂道:“我在这山林中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总是来坏我好事。”   柳怀苏从未想到这女鬼,自己的“老对手”,自上次一战后功力竟大涨至如此,而自己的法力因为犯了禁却是逐渐不敌她了。反驳道:“若你能好好修炼洗去自身罪恶,早日入了轮回,何必要我们动手?”   女鬼轻蔑地笑道:“柳怀苏,我在人间过得好好的,还不用你来多管闲事,看你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你私自放走苏清浅这种违反天道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哈哈哈,总会遭到报应,你儿子永远达不到第五重功力就是你的报应!如今就算你们父子联手,又能奈我何!”   柳杀刀听师傅受到如此侮辱,皱眉喊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将一把铜钱洒向空中,瞬间拔出七星剑,将落下来的铜钱一枚枚接过,共有三四一十二枚,这已经是柳杀刀所能控制的最多的铜钱了。柳怀苏踢起一坛酒,喝了一大口又尽数喷在剑刃上。“杀!”柳杀刀奋力将铜钱甩向女鬼,十二枚铜钱发着金光,幻化成利剑刺向女鬼,女鬼怒吼一声,身前升起一团绿色的瘴气,两股光芒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柳杀刀奋力抵挡,柳怀苏显得吃力,女鬼则一脸狰狞。而那相互交隔的一黄一绿两堆气团越来越浓,终于“砰”地一声炸开了,两人一鬼都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退,柳怀苏被震翻在地口吐鲜血,女鬼十分不甘心但一时又寻不了仇,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往庙外逃走了。却刚好碰见折返回来的易雨妾,咧嘴一笑,忙附到易雨妾身上。柳杀刀扶起柳怀苏,往身后看去,女鬼已没了踪影,忙追出庙去,推开庙门,不见女鬼,只看见倒在门外的易雨妾。柳杀刀愤怒地在庙门上砸了一拳,将易雨妾抱起放在庙中的草席上,对柳怀苏说道:“让她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柳怀苏抹去嘴角的鲜血,走过去意味深长地看着地上的易雨妾,道:“她怎么会来!”“我也不知,也许是来……”“哼!是来杀你的!”易雨妾突然睁开眼睛,原地跳起来伸出尖长的手指甲,向毫无防备的柳怀苏插去,柳怀苏大惊却已经来不及躲闪,柳杀刀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愣得迈不动脚,亲眼看见刺穿了师傅的后背露出的鲜血淋淋的绿色指甲。柳怀苏身体向后一躬,使出全身力气向女鬼肩膀打出一掌,女鬼疼得叫了一声,却又立刻换上了奸邪嘲讽的笑声,从易雨妾身体抽离出来飞快逃走了,“柳怀苏,我替这天道超度了你,哈哈哈!”“师傅!”柳杀刀回过神来,冲上前去抱住要倒下的柳怀苏,看了一眼易雨妾又转过来拼命捂住柳怀苏胸前喷薄的鲜血,“姑娘,姑娘她……师傅,你撑住我马上为你渡法力,你不要死!”柳怀苏有气无力地捂住柳杀刀的手:“小子!你不要怪这,这易……,那女鬼说得对,这是我,我的报应!”柳杀刀使劲摇着头,泪水不由分说便夺眶而出,泪珠飞洒在各处,看师傅时已经模糊,忙拂去眼里的泪水,柳怀苏道:“小子,不要哭,师傅平时是怎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师傅你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我扶你起来!”柳怀苏却感到大限将至,不想让柳杀刀再浪费一点法力,按住柳杀刀的手,道:“小子,师傅,师傅来不及了!你把那把,那把刀拿来,师傅,师傅有……”柳杀刀从师傅腰间胡乱摸出那把刀,让师傅攥在满是血的手里,“师傅你说,你说,我都听着!”柳怀苏将刀举起来,不等柳杀刀说完就突然直直插入自己胸口,柳怀苏闷哼一声,又是一大口血从口中喷出来。“师傅?你,你……”柳怀苏这一刀用完了最后的力气,柳杀刀只看见师傅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在说什么,大限之际,最后再看了还在无声大哭的儿子,嘴角带着笑容。那日与易鹤亭的谈话,他隐瞒了,柳杀刀身上的“规矩”并非不可解,而这解药正是他手中的刀,用上辈的血来成全下一辈。这是他们道士的宿命,在人间一日,就要管人间的鬼魂一日,到头来,自己却连成个鬼魂的机会都没有,在此刻他有多想成为一个孤魂啊!只要还在世上,还有意识,还能看还能听还能想,还就不算与所亲之人作了死别。“爹!”柳杀刀连大哭都没了力气,窗外宿鸟惊起扑腾四散,晴朗的日色突然被叆叇的浓云遮住,光变得越来越黯淡,终是完全暗下去了。   “儿啊!爹好舍不得你!”   “苏儿……苏儿!” ☆、十三   十三   雨快停了,有些行人收起了雨伞。闭目养神的易雨妾恍恍惚惚竟然睡着了,很快做起了和那天同一个梦来。柳杀刀听着雨滴敲击窗台的清脆,仍在电脑前继续着他的创作,要写到男女主人公分别的场景了,是要相拥大哭好呢,还是沉默目送更催泪?柳杀刀把桌上一杯水一饮而尽,对脚底的大金毛说到:“去,把我车钥匙衔来!”大金毛吐着舌头,听到主人命令,跑到大厅的沙发,回来时口里果然衔着一串钥匙。柳杀刀摸摸大金毛的头,   “你知道什么东西是最能激起灵感的吗?”   “是一辆正在行驶的车!” ☆、十四   十四   易雨妾醒来时,不知是几日后的早晨。自己已经睡在家中的床上,忆起昏倒前最后的画面,一惊,“柳郎!”顾不上头还在疼痛,掀开被子爬起来,一边念着一边往门口跑。推开门,太阳强光猛地照射在她久疏阳光的眼上,一个踉跄摔倒在门外长廊。春莺将手中的水盆扔掉,连忙跑过来扶起小姐,“小姐冷静一点啊!您醒了,老爷马上就过来,您不要去找柳公子了。柳公子,他,走了!”易雨妾听不进去春莺的劝说,挣脱她的怀抱,颠颠倒倒就往几里外的柳杀刀奔去。易鹤亭很快赶到,叫上几个下人去追小姐,吩咐只需保护好小姐,又□□莺领着轿夫抬着轿子尾随着。易鹤亭深吸一口气,“只希望老朽的决定不是错的,女儿啊!爹这是为你好!”   易雨妾跑到梅树边,扶着歇了口气。唤道:“柳郎!柳郎!”空寂的山林里没有任何回应,易雨妾急得哭了,“你在哪里啊?”半晌只听见自己的回声,踏遍庙前庙内,易雨妾跌跌撞撞寻到庙后,引入眼帘,显眼处一座新坟,新的匆忙,没有墓碑,一座土堆,上面只插着一块木牌,走进一看,上书“生父柳怀苏之墓!”易雨妾怔在原地,双腿一软,瘫倒在墓前。“柳郎,他师傅,死了?”她靠近些,跪着用手摩挲着新软的黄土,不住下泪,将这颗粒状的细土又黏在了一起。“那柳郎还活着!”易雨妾用手背擦干泪水,顿时掩不住地兴奋,在墓堆四周寻找起来。惊喜看见木牌背后一小块与其他泥土不同颜色的泥土,俯身挖出,是一个信封,歪歪扭扭的字迹是柳郎所写无疑:“姑娘,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做。四年后我应该会回来。如果四年后我没能回来,那我的第二个愿望,忘了我。”易雨妾将信封倒过来,希冀再找出什么东西,一个用梅花做的指环从信封口漏了出来,她的眼眶又湿了,慢慢将指环套进手指,一点梅花已然凋零枯萎,易雨妾痛苦失声,昏倒在墓旁。   四日前。   柳杀刀将昏倒的易雨妾送到易府中,向易鹤亭赔了罪,说道是易雨妾惊了魂。易鹤亭忙请了个太医来为易雨妾调理。柳杀刀在送易雨妾回家的路上已做了一个决定,对那女鬼,旧恨未报又添新仇,痛定思痛,毅然决定入山修炼。然而心中似乎还有些杂念,看到易雨妾已无大碍,一时半会却还醒不过来,于是对易鹤亭说道:“请大人转告易姑娘,明日正午,我在梅树边等她,有些话还想亲口告诉她!”柳杀刀走后,易鹤亭问太医道:“陈太医,小女可有大恙?”太医道:“无妨!只是受了惊吓,下官开一剂醒神安魂的汤药,明早便可醒来。”易鹤亭拱手道:“有劳太医!”却又四下张望,忽而低声说道:“太医不知,小女体弱,老朽恐她落下什么病根。可否劳烦太医让她多睡上几日,好好调理一番?”“学士言重,下官这就开药方。”“多谢!”   柳杀刀依依不舍地将父亲埋在庙后山坡,长跪一夜。从他能独自超渡亡魂时起,父亲就再也没有出过这庙一步,父亲嗜酒,他一直以为父亲的法力慢慢减弱是因为喝酒太多,直到父亲在某次醉酒时,恍惚间以为见到了自己“难产而死”的母亲,倾吐郁结许久的心声,动情处竟大哭起来,让柳杀刀听得一清二楚,才终于理解了父亲久居破庙的苦衷。那是柳杀刀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柳怀苏年轻时理想远大,加上天赋异禀,不到十六便达到了第四重境界,一时亡魂恶鬼皆谈之色变,柳怀苏逐渐自负起来,疏于修炼,但功力深厚,京城亡魂不敢造事,相对平安无事。直到在十七岁时遇见了一个在山溪濯足的女孩,她说她叫苏清浅。两人一见钟情,几年后诞下了一个男婴,取名柳杀刀,柳怀苏自此功力渐弱,以前受他压制的恶鬼纷纷出来杀人害命。柳怀苏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终日颓废消沉,酒不离手,苏清浅对他失望透顶,恰好娘家人找上门来,见柳怀苏依旧一贫如洗,当年娶苏清浅时许诺的良田十顷没有兑现,毅然将苏清浅接回了娘家。不久又将苏清浅说与了一大户人家年过半百的老爷当小妾,大婚那日,柳怀苏酒醉竟跑到府上闹事,宾客们大惊苏清浅还有这么一个野男人,苏清浅责怪柳怀苏坏了自己锦衣玉食的前程,又羞愤至极,便自杀了。柳怀苏内疚不已,本想跟随苏清浅而去,看着仍在襁褓中的柳杀刀长叹一口气,斗志日渐消磨,独自养大了柳杀刀,对他的修炼十分严格,可惜儿子的天赋不及自己,到了十五岁还未达到第三重境界。自己有把杀性极重的刀,此刀日夜贴身,早已与自己的精气融为一体,而他的血便是解除刀封印唯一的东西,此刀一出,可杀世上一切恶鬼。看见柳杀刀与易雨妾情谊渐浓,准确的说,从易雨妾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刻起,他便彻然大悟了。这是天意,这是对他违反祖训的惩罚,天道轮回,因果报应,逃不掉的。   “逃不掉啊!不过小子,你还有我的血可以解除你的诅咒,你好福气!好福气!”   “苏儿,这两个孩子,不会像你我了。”   柳杀刀负手在梅树下等了整整三日,仍不见易雨妾前来。揣测道:“莫不是姑娘她知晓了师傅的死因,怕我责怪她?”等到第四日,柳杀刀终于放弃了,想去学士府找她,转念却又想到:“姑娘早该醒了,这么久还不来,莫非真是不想见我?”“也罢,少一份挂念,这样也好!”于是背上布袋,腰别弯刀,头也不回往山林深处走去,抬眼是连天的翠色,脚下的落叶与头顶的新绿,惹眼的桃花与拂动的柳枝,不一会儿便将他淹没在茫茫天地中。   易雨妾醒来,中指上仍戴着那枚花环。易鹤亭编了个借口,“柳公子他不辞而别,定是有他的事要做,女儿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后便好好呆在爹的身边!”易雨妾却像失了魂,恹恹不振,书还是照读,然而常常一页便是一个时辰,每日只守着柳杀刀留下的信与花环入神。   柳杀刀走后的第一年,易雨妾的半颗心都跟随而去,空空落落,逐渐消瘦。前几月不时地还亲自去梅树旁彳亍着张望,后来身体实在禁受不住几里的颠簸,只得派人日夜守在那处。易鹤亭见女儿伤情思念至如此,又觉得一个堂堂的大学士之女,整日抛头露面实在是容易遭人闲话,又禁锢起易雨妾来,而易雨妾既不反驳,又不遵守,令易鹤亭更加心疼。   为了减轻女儿相思,特意请了当世一位大成的书法家来模仿柳杀刀的字迹,写了一封信给易雨妾送去。易雨妾初听时眼睛亮起来,来了神采,心中又升起短暂喜人的一点微小的希望,却只看了一眼就将信扔在一旁,“他从不这样唤我!”易鹤亭又施了几计,仍不见成效,也无什么好的法子了。京城下雪时,易雨妾心心念念着柳郎一走已有半岁余,侧头看见已变成褐色的花环,起身披衣撑把纸伞,踏雪去看梅花,在梅树下又编了个花环,套上有些冰滑硌手。又去柳怀苏的墓前扫了扫雪,说了些话,听着碎玉声,裹衣在庙内卧了一夜。   柳杀刀走后第二年,早春气温回升。易雨妾在园内荡着秋千,想起墙角蒙尘的纸鸢,又昏昏睡去。醒来在梅树跟下埋了几坛酒,当夜春雷虺虺,风雨大作,易雨妾于梦中惊醒,推门在廊上徘徊,受了凉病了两月。易雨桐担心妹妹身体,特地赶回来疏解妹妹的心结,易雨妾见到姐姐,一言不发。易雨桐心疼得哭起来,将妹妹拥入怀里,泣道:“我的好妹妹,醒过来吧!”易雨桐突然感到妹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不住抽泣,“姐姐,我好想他!”易鹤亭从易雨桐的建议中获得一些启发,从一些贵族子弟中私下挑选出几个中意的,皆是些丰神俊朗,趣味清雅的七尺少年,刻意安排与小女儿邂逅。为了让女儿不再挂念,也顾不上其他,若真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男儿,再做打算不迟。易雨妾却无心理会父亲的“殷勤”,公子哥们多半悻悻而归,几经传开。世人皆道易家小女儿自恃才高,性情清冷不近人情。春秋冬夏,易雨妾仍孑然一身,转眼已到十七生辰,易鹤亭办了一场宴会,请来京城有名的戏班搭台唱戏好几天,遍邀青年才俊富家子弟一齐游园赏景。而那顾子英也恰巧在这些人里,看见易雨妾慵懒地躺在秋千上,猛一见仿佛情长再现,寻了个空子,上前搭话。   “易小姐好兴致!”   易雨妾半睁着眼,看了一眼瘦削的顾子英,道:“顾公子也好兴致!”   顾子英握紧手,下定决心,开口道:“冒昧向小姐打听一个人。小姐可认识一位叫情长的小公子,前些年在府上跟随易学士念书的。”   易雨妾的内心泛起小小的涟漪,没想到这顾子英看似纨绔,却如此深情,连她都快把这个人忘了,他还一直念念不忘,不是正像极了此时的自己吗?竟生起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的情感,却还是冷冷道:“深知身在情长在,情长,真是个好名字!”   “那小姐可曾与他见过面说过话?”   “不曾。”   “哦!”顾子英炽热的眼神又暗下去,道:“小姐不知,那情长小公子与小姐生得颇为神似,恍惚间让小生以为又见到了故人。”   易雨妾又闭上眼睛,“身体抱恙,招待不周,公子莫怪!”顾子英自从生了大病,乖张的性情竟收敛了许多,应是在鬼门关踏足过,懂得了些人生苦短世人在生死面前皆平等的道理。拱手道:“小生告辞!”顾子英回到府中,母亲问起今日游园的经过,顾子英便说起此事。任翀遝始终对易府突然冒出个小女儿心存怀疑,今日听顾子英又说起情长与易雨妾生得神似。联想到情长和易雨妾一个消失一个凭空出现的时间恰好吻合,不得不让顾任氏怀疑起易雨妾便是情长的可能来。对顾子英说出自己的判断,顾子琢磨半会,也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心里更觉悲哀,“情长他,果然还是不想见我!”   柳杀刀走后第三年了。易雨妾将园中的树全部换成了梅树,每年只能看到数月的花期,像极了人的一生。易雨妾照例埋了酒,编了花环,花环却是越来越小了。三年的时间,苦等的日子好慢好长啊。慢得让她以为一生就这么过了,而长得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把柳杀刀忘了。可这始终是一种错觉,易雨妾甚至还很庆幸这不是真的。最浓的感情被时间的巨流淹没,埋在心底最深的的角落,无数个日夜终于结成了最隐蔽最疼痛的伤疤。大雨某日,易雨妾突然问身后的春莺道:“今年,可是第三年?”春莺答到:“小姐,您已经等了整整三年了!”易雨妾问罢含泪笑起来,满怀期待,喜道:“柳郎他,快回来了!”易雨妾对柳杀刀的承诺笃信不疑,空着的心填回来半颗,终于不再忧愁度日,重拾起了魂来。后半年,索性不顾父亲的阻拦,在破庙旁新修了一座木屋,搬进去住了下来,每日清晨醒来,就在那梅树枝上轻轻刻下一道刀痕。“柳郎他,要回来了!”易雨妾盼着算着,又到了梅花开得正盛的季节。看见梅花开了她就兴奋,忍不住去嗅去轻抚,回忆出四年的光景,仿佛只是弹指一瞬,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她睡觉时从不把木门关上,满心期待着睁眼的一霎那,能够听见柳郎凑近,轻声再唤她一声姑娘。梅花在风中摇摇,花期到了,花期又过。梅花的饱满熬成了干瘪,幽香等成了苦涩,雪中仍还是只有易雨妾一人凌乱的足迹。他想到柳郎莫是去了府上,于是又搬回来住了数日,亲眼看见院内的梅花都凋落尽了,全剩下些萧条虬曲的败枝枯桠在月下独自的摇曳。“柳郎他,该回来了!”   易鹤亭见柳杀刀过了四年仍没有回来,竟有点庆幸。他曾暗自派人去山林中搜寻过,杳无踪迹无处可寻。如今四年之期已过,不管是他负心把女儿忘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这次终于可以让女儿对他死心了。转眼间,易雨妾就要双十了,难掩激动,对易雨妾说道:“女儿啊!爹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柳杀刀走后的第五个年头,梅花花期,还有一月便满双十的易雨妾侧躺在梅树根旁,把几年来埋下的酒挖出来喝了个精光。半醉半醒间,春莺将她扶起让她躺在秋千上,急切地道:“小姐,我刚听说,您被赐婚了。赐给,赐给顾子英公子!”易雨妾惺忪着眼睛,忽而又低声笑起来。春莺见到小姐这样的反应有些害怕,道:“小姐你不要这样,我害怕!”易雨妾不笑了,指着面前一棵梅树说道:“春莺,你猜,这梅树上一共有多少朵梅花?”春莺看过去,那梅树生得实在繁盛,梅花紧簇,她看得眼花也数不过来两枝,“小姐,这,这,这我哪数得过来?”易雨妾笑了一声,抬头冷冷的说道;   “一共有四百一十七朵,刚才与你说话时,又落了两朵,喏,就在那!”   ……   柳杀刀辗转偌大的山林,四处搜寻女鬼,一找便是两年。在古书上偶然看见了一个增长法术的偏方,报仇心切,竟入了魔道。一日修炼时,身体血管爆裂,致使眼球凸出,鼻梁塌陷,嘴唇肿起,棱角如刀削般嶙峋。柳杀刀捡回一条命,心慌至极,此时仍想起还在山林外的易雨妾,后悔起那封信,却还是放不下。于是从地府的生死簿上,划掉二十年阳寿,换来从前的模样,为了手刃仇人,增进法力,一狠心又划掉二十年。“我的时间不多了!”这年,十九岁的柳杀刀在雪中叹道。与易雨妾的四年之期,柳杀刀本来已经做好赴约的准备,却在出山之日,在山路旁听到两名樵夫摆说三十里外婴儿失踪的离奇传闻。权衡之下,掉头往事发之处飞去,到时果然发现了女鬼的踪迹,苦斗之后将其打伤,女鬼又遁入山林中藏匿起来。柳杀刀想到女鬼受伤定会找婴儿脑髓来补食,于是决定在此处住下,日夜守护方圆五十里的山民,等到这一年待产的妇人都将小孩生下,又观察了些时日,终是放了心,连忙赶回京城,回城后先去庙里给师傅磕了头,随后到一家茶楼歇脚,不仅听到董大被寻仇的弃妇一刀插进喉咙结果了性命,还听到了易雨妾,自杀而亡的噩耗。那一刻,他喝酒的手突然僵住了,斗笠帽檐忍不住地颤抖,“姑娘!”在头脑被放空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明白了师傅曾说的“报应”。 ☆、十五   十五   易雨妾被梦惊醒,拢拢粘在嘴边的头发,看看窗外已经不下雨了,华灯初上。易雨妾呼气定神,推开奶茶店的门,眼前这车水马龙的世界让她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揉揉眼眉,弯唇微笑,往公交站小步走去。柳杀刀在车内神思,开车经过公交车站,也经过易雨妾身旁,径直朝家中驶去了,车内放着最近流行的歌曲,疾驰的车把身后的行道树与行人都变成了两排流光…… ☆、十六   十六   “易姑娘她,为何要寻死?”   “唉!柳公子于老朽有恩,老朽不该瞒你。二十年前,令尊曾嘱咐老朽要保护好小女,双十年岁前不可行男女之事,老朽谨记慎行,生怕出了差错。只是老朽察觉到小女对公子的倾慕心思,担心至极,又不便与小女说起与诅咒相关的话,怕她误以为老朽要阻拦二位,小女性子烈,这样做恐会适得其反。后来圣上赐婚,实是为制衡易顾两家的权利,君命如天,老朽不敢违抗。大婚之日原定在今天,可小女她……”   柳杀刀低眉道:“学士你应知我不会做任何出格之事!”   “你就是让妹妹苦等的柳杀刀?”,易雨桐听见屋内打斗,来时看见被抬下的春莺,往父亲房中看了看,怕父亲出事,急忙来到灵堂,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梅花香味,见父亲称呼面前的男人为“柳公子”,情绪不禁显得激动,“你好狠心!你可知妹妹她这几年来受的煎熬有多么痛苦?我一个旁人每每想要开口安慰她,说话的一瞬间才突然明白任何语言对当时的她都是苍白无力的,那完全是心死了。明知你还在世上,想念却不可及,她只是想要见你一面,有何事让你一走五年杳无音讯,若你早点回来,妹妹她也不至如此!今日你回来有何用?”易雨桐将丧妹之痛完全发泄在柳杀刀身上,易鹤亭小声阻止道:“桐儿,不怪柳公子,是爹的错,误了妾儿,也误了他!”易雨桐情难自持,恸哭道:“爹!这世上,我妹妹她只有一个!从今往后,千秋万世,再也没有第二个她。这天人两隔的结局,真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易鹤亭又摇头留下老泪,柳杀刀沉默许久,道:“易小姐训斥的对。学士不必自责,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   当夜柳杀刀回到破庙,在易雨妾修的木屋里徘徊摩挲,听见易雨桐说易雨妾几年来度过的光景,心如刀割又后悔不已,自己修炼时心无杂念,只有父亲与易雨妾能让他偶尔分神,是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至于走火入魔。入夜有些凉,柳杀刀入睡时突然闻到一股梅花的香味,喃喃道:“我知晓姑娘恨我,我也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但是现在你不能杀我,杀父之仇未报,我不甘心。我孑然一人,你死后我就了无牵挂了,你同我不一样,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疼你的亲人。等我把那女鬼收服,我就把我的心挖给你,你不知道吧!姑娘,吃了我的心,你便能还阳了。真是个傻姑娘,生辰快乐!”木门吱吱呀呀地响着,屋檐下散落一地的梅花。   柳杀刀晨起打坐,心中做好了与女鬼殊死一战的准备。睁眼起身出门,在庙东南山林深处一户人家中买来一夭折的婴儿,将其放置在篮中,又将篮子放在林子一显眼处,施法使附近的麻雀的啼叫变成婴儿的啼哭声,在篮子周围布下天罡阵法,设下乾坤巽雷坎离震兑八道门,每道门上又贴着八八六十四道符咒。易雨妾一直跟着柳杀刀,害怕这个阵法不敢靠近,只能躲在一棵大树后悄悄观察。   女鬼飞来了,不久前被柳杀刀重创,躲进密林中吸了些男人精气恢复许多,听见婴儿啼哭声,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大补的美食。循声寻来,女鬼的身体围绕着绿色的瘴气,携裹起地上的枯叶形成一团屏障,遮天蔽日。树林中顿时暗了不少,充斥着刀剑腐朽后的味道。女鬼披头散发,眼流黑血,两颗如镰刀般的尖牙露在外面,发出阴森的笑声,伸手往篮中的婴儿抓去。女鬼落入了自己的阵法中,在暗处的柳杀刀默念咒语,顿时八门齐现,黄色的符咒变得刺眼起来,纷纷升空旋转,将女鬼团团围住。“收!”八道门从八方逐渐逼近,女鬼发现手中的婴儿是一个死婴,幡然醒悟,自己中了圈套。愤怒地将婴儿扔向门上,婴儿触碰到符咒时仿佛被烧着一般,噼里啪啦,不一会儿便化成了灰烬。“柳杀刀!”女鬼恶狠狠地瞪向他,“就凭这破阵法也想拦住我!”“你试试便知!”女鬼呲着牙齿,张开双臂,将四周的落叶枯枝尽数控制飞起,片片根根不受阻挠竟穿过阵法朝柳杀刀刺来。“不好!我这阵法只对鬼有效,却挡不住这自然之物,没想到反被她利用!”柳杀刀用左手继续指挥阵法,腾出右手,拔出七星剑,匆忙应对。女鬼见此方法可行,继续加大攻势,一时间飞沙走石,竟如万箭齐发,柳杀刀躲避不及这密集的“箭雨”,被几根树枝先后刮伤肩膀,终是被伤到翻到在地,阵法也瞬间消失了。女鬼发出渗人的笑声,“柳杀刀,今日就让你们父子团聚!”说罢十指生出利剑,腾空扑来。易雨妾惊呼道:“小心!”从大树后飞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护住柳杀刀。柳杀刀听见易雨妾的叫声回头望她,此时女鬼已到了易雨妾的背前,千钧一发之际,柳杀刀抱住易雨妾朝外翻滚几圈,惊险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你快走!”女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扑了上来。柳杀刀推开易雨妾,跳起来用七星剑接住了女鬼的攻击,几十回合过后仍不见胜负。女鬼咬牙切齿,“你变强了!”柳杀刀走到易雨妾身边,道:“姑娘你只管在大树后就好,出来作甚?”易雨妾又违心地说句狠话:“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没人可以杀你!”女鬼笑道:“这不是那年在庙外的小姑娘吗?为何今日也同我一般?”柳杀刀百味杂陈,女鬼又嘲讽道:“柳杀刀,你面前就有一个亡魂,怎么了?舍不得动手吗?故意放走她,可是要遭天谴的!”柳杀刀听罢暴怒吼道:“我就是要逆天而行!”易雨妾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吼声惊到,她从未见过柳杀刀如此盛怒,站在原地,见柳杀刀又举起剑,迎了上去。   “柳郎。五年啊,梅花开了又落,你终于回来了,现在我有些后悔了。我以为你不想见我,而等我变成亡魂你总归要回来收服我,那样我便可以再见到你。我好恨你,可是又好想你,想到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活着,生前我不信人有来生,现在我多么希望有啊!来生我们不要再相识了罢?这样的分别我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你的心我也不要了,我要我自己有何用?”   柳杀刀与女鬼正打得难解难分,柳杀刀的肩膀渗出血来。易雨妾寻了个打斗的空隙,平地飞起,飞过去反手将女鬼从身后牢牢抱住,女鬼诧异回头,却挣脱不得,挣扎着想转头咬死易雨妾,任凭女鬼如何凶狠狰狞,易雨妾始终不肯松手半寸。“快啊!”柳杀刀先是一愣,忽然明白易雨妾的用意,忙喊到:“姑娘放手!”易雨妾皱眉,仍奋力禁锢住女鬼,女鬼被她激怒,开始蓄力要将她整个吸入自己的身体。“放手啊姑娘!”柳杀刀不知所措,慌乱间感到腰间那炳刀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刀刃在刀鞘里发出哭泣一般的鸣叫。柳杀刀刚低头,却看见那炳刀从刀鞘中瞬间飞出,直往女鬼身上插去,“姑娘,不要!”柳杀刀匆忙蹬地向前跃起,竭尽全力要握住失控的刀,却还是迟了!刀从女鬼的胸前插进,柳杀刀握住刀柄时,刀已经同时刺穿了易雨妾的心脏。柳杀刀慌了,瞪大眼睛望着易雨妾,易雨妾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看见柳杀刀的反应却又平静地微笑着,笑得好看又凄美。女鬼忍受不了剧痛,挣脱掉易雨妾,张牙舞爪,疯狂地嘶吼着。对着面前呆住的柳杀刀,伸手五指狠狠地划过眼睛,柳杀刀落在落叶间,世上的最后一幅画面,易雨妾的笑容留在了他的眼里,世界变得越来越黑暗,终是完全黑了,泪和血一同滑出眼角……   “柳郎,我恨不了你,我不再恨你了,你也不要怨我!”   女鬼身体爆裂,化成一股黑烟燃烧起来,昏倒的柳杀刀身旁环绕着一团粉烟,逡巡不去,却是越来越稀薄,渐渐的,淡得看不见了。   “好香的梅花啊!”   “哪里有梅树?”   “是吗?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 ☆、十七   十七   三年后,有樵夫在破庙前碰见过一个疯疯癫癫的瞎子道士,衣冠不整,头带花环。即便是瞎了,却还装作能看见的样子倚在梅树旁眺望京城的方向,常常坐上半日,渴了就一直挖梅树下的土,挖到双手出血也不停下。樵夫曾大胆上前问他:“喂,疯道士你等谁啊?”道士闻声,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喃喃道:“不是,不是……”便立刻连滚带爬逃进山林中去了。举目望去,只看见青色的山岚下,那一头白发四周,几株盛开的梅花隐隐约约地上下攒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群山之中,几声山间麻雀的啼叫声,在空寂的山林中回荡很远很远…… ☆、后记   顾子英已经病了几日,听说自己被皇帝赐婚,能与易雨妾结为秦晋。心中尚念及情长,心想以后便将易雨妾当做情长也非不可,闻说易雨妾身死,惊讶之余又心痛不已,自己与“情长”厮守的愿望终是破灭了。一凄风苦雨的夜晚,梦见情长步入自己房中,压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动也不能动,意识却还清醒得很。   “顾公子,好久不见啊!”   “情,情长!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公子真想知道?”   “当然,做梦都想知道!”   “那公子随我来,情长带你去如何?”   “好!”   一阵大风突然将门吹开,情长微笑着领着顾子英步出门去。后来,据那夜轮值的家丁说,电闪雷鸣间,他看见公子睁着眼睛,一个人走出房门,直往雨中走。他忙跟上去,公子却不见了踪影,只忽然听见池塘那边“扑通”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跑过去,跳进池塘中搜寻起公子,将池塘游了整整几圈,并没有触到公子的身体,只捞得这一幅易府小姐易雨妾女扮男装的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